第146章 放弃

隔日天清气爽，宋衔月如同往常一样去看望玉氏，做乖巧女儿模样。

到时玉氏已梳妆整齐坐在桌边圆凳上。

她的发髻、衣裳还是如往日一般素淡，但笼罩在周身的气氛明显不像先前一段时间哀伤、崩溃、灰败。

今日的玉氏阴沉之中渗出锐利。

芳华阁内伺候的下人都感受到了夫人的变化，难得地小心谨慎，噤若寒蝉起来。

宋衔月对这般变化心如明镜，捧起玉盏：“女儿服侍母亲用早饭。”

“不必。”

玉氏冷冷道：“你回去吧。”

宋衔月扮着乖巧关怀：“母亲今日身体不舒服吗？”

“退下！”

玉氏看向宋衔月，一双眸子里红丝遍布，像是颓败生锈的兵器忽然被擦亮，流露森森杀气。

宋衔月脸微白，好似被吓到，再不敢多说的样子，忙放了玉盏，行礼退走。

出房间到了院子里，还是走的一步三回头。

把关心又怯懦的蠢钝女儿的模样做了个十足。

但出了芳华阁，到了外头无人处，宋衔月却是唇角一扯，“她啊，终于要振作了吧。”

玉氏可是很有脑子，极有手段，外头还有人帮忙的厉害角色。

她现在开始追查宋暖言的死因，不知谢庭云能撑几个回合？又是否……能把永定侯府那么多的丑事全部抖出来？

她希望玉氏可以。

如果玉氏不能，还走岔了路，那她自然会把玉氏引到正确的方向上去。

……

玉氏用了三日时间，重新挑选下人到自己身边服侍。

并一改先前泪流满面的颓丧模样，好吃好睡，梳妆打扮，还去书房见了一趟英国公。

她穿一件绛紫襦裙，上身团花半臂褙子，挽云髻。

虽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但丽质天成，又保养得宜，如今瞧着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

最近一段时间她悲伤过度，人就消瘦了很多。

被那绛紫的衣裙一衬，脸色更白，却偏生眼神又有力。

就有些柔弱却倔强的意思了。

英国公看在眼中，心里竟鲜少浮起一抹怜意。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有少年意气，为家族拼过两次，想博个好前程证明自己，但都以失败告终。

人就逐渐懒散安逸起来。

而玉氏能干。

他们有了四个孩子，并且宋安澜那么优秀。

英国公索性放手一切。

这么多年，玉氏将国公府内外都拾掇的利利索索。

只今年在宋暖言的事情上出了一回纰漏而已。

宋暖言到底是她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肯定感情深厚，骤然出事不在了，玉氏崩溃痛哭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没去看过她，反把她禁足，每日都躺在陆氏的温柔乡里……

如此一想，英国公心底那份怜意之上又生出几分愧疚。

他上前握住玉氏的手，语调温和：“身子才好一点怎么就出来走动？你要有事与我说，大可以派人请我去。”

玉氏垂眸：“怕国公爷还生我的气。”

“怎么会？”

英国公将玉氏两手都握住，语调更温和：“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隔夜的怨？

哎……”

他叹口气，“暖言那件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她的事情出了之后，我曾出去奔走过，

想着能想想办法。

可如今的局面，英国公府的处境你是知道的。

案子递到了三司，又是十恶。

连安澜去求皇后都没用，我们府上平日相交的那些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无计可施才只能忍痛舍了她的。

那孩子虽是抱来的，却也是我眼看着长大，我怎么可能不心疼难受？

这一个月我经常梦到她，夜半惊醒……”

英国公说着露出哀伤神色来。

玉氏仿佛也信了他的话，苦笑伤怀：“是那孩子命里注定有劫难，哪能去怨别人？”

“是啊。”

英国公附和着，与玉氏说着体己话，并把府宅庶务又重新交回玉氏手上——

府外产业这一段时间他分回宋安澜手中多一些。

但宋安澜是世子，每日去过问府上吃喝拉撒，以及婆子婢女口舌纷争那怎么行？

所以宅内事务还是玉氏捏着。

宋暖言出事后，英国公和玉氏几乎扯破脸，一气之下不但禁了玉氏足，也把玉氏手上内宅权利夺了交给陆氏。

然而陆氏从不曾不管过那些。

交给她一个月时间，府里管的乱七八糟，就知道借着管家的机会给自己添置东西，给娘家送厚礼，

帐也算不清楚，还撒着娇找英国公询问怎么办。

要是年轻的时候，他没准儿也会觉得陆氏这样娇憨可爱，能耐着性子教她一点。

可现在英国公是上了年纪的人，哪有那份耐心？

看她连那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心里是颇为嫌弃的。

现在玉氏既稳定了，那一切还是玉氏来做的好，稳妥。

并且现在府上宋安澜的腿好了，宋衔月与谢家断绝关系也是自由身，还有宋青禾……三个孩子都没婚配。

公侯贵府子女婚事都要正头主母来出面才行。

哪有妾室操办的？

陆氏就只适合服侍他，府上的事情她还是别管了。

玉氏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

宋暖言的尸体把她激的彻底醒神。

她不能再沉浸在失去女儿的悲伤之中，她得为女儿的死争个明白公道，她还有儿子。

要是那么丧气下去，什么都废了。

是以英国公提出来后，玉氏推拒一二，便坦然接下。

玉氏离开书房后，英国公想以玉氏的能耐，以及在外头结交的人脉，应该能为几个孩子寻到好姻缘。

宋安澜再争气点，这国公府的爵位就能保得住。

他也可以这么一直富贵下去了。

如此一想，心情愉悦地捋着胡子笑起来。

“国公爷，药来了。”

管家端着漆盘走进来。

英国公只觉一股酸苦药味扑鼻而来，瞬间脸上的笑容冻结，捋胡子的手也卡住。

这是那日惠泽堂神医开的药。

他只第一天喝了半口，就觉得恶心到咽不下去。

他也曾怀疑神医胡言乱语，但不好叫熟识的太医以及府上的府医看方子，那会有损颜面。

所以悄悄派心腹带方子去外头药铺问。

外头的大夫拍案叫绝，说这是调理男子不孕的奇方。

他只得又忍着难以下咽喝了两次。

但每次都只喝半口就咽不下，之后的药全倒了。

他一个有儿有女还几乎年过半百的人，做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再去生孩子？

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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