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谁送的

这条项链，没有钻石的璀璨，没有黄金的耀眼，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来自海洋深处的纯净与温柔。

一种浑然天成的艺术感，与这渔村的气质既相融又格格不入地拔群。

“这……”

伊水被那贝壳坠子的美丽惊得一时失语，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欣赏。

但这份欣赏随即又被更深的推拒所取代。

这份礼物，无论价值还是心意，都让她感到沉甸甸的压力。

“阿哲哥，这太漂亮了，真的我不能收，太破费了。”

“破费？”

韩正哲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海边小屋显得有些空旷。

他往前递了递盒子，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化解她顾虑的轻松。

“别想那么多。就是海边捡到的一个漂亮贝壳，看着喜欢，想着你戴着应该也好看。正好那老匠人手艺不错，就让他帮忙处理了一下，镶了个托儿。真不值什么钱。”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这条项链的寓意。

是匠人为她妻子定做的，两人相濡以沫，如今年龄都已经过百。

膝下无子女，见韩正哲喜欢这条项链，问过后知道也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孩，就送给他了。

他看着伊水依旧犹豫和抗拒的眼神，镜片后的眸光微微沉了沉。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用一种更温和、也更疏离的语气说道。

“拿着吧，伊水。”

“就当是我给妹妹带的一份小礼物。”

“这么多年没见，哥哥送妹妹一件小玩意儿，不算过分吧？”

“妹妹……”

伊水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头那股被特殊对待的压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他刻意拉开的距离感，用“兄妹”情谊包裹这份礼物，让她找不到更强烈的拒绝理由。

她看着韩正哲温和的眼神，又看了看盒子里那条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光泽的贝壳项链。

海风从小屋敞开的门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最终妥协般地，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温润的木盒。

指尖触碰到光滑的木质表面，带着一丝微凉。

“谢谢……阿哲哥。”

她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干涩。

“嗯。”

韩正哲应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但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情绪并未完全散去。

他看着她小心地合上盒盖，将盒子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不早了，海风凉，回去吧。”

他侧身让开门口的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从容。

“好。”

伊水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木盒，快步走出了小屋。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也洒在身后小屋门口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上。

回到听澜小筑，院子里静悄悄的。

只有屋檐下那盏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大厅的灯还亮着，但空无一人。

伊水放轻脚步，正想悄悄溜回楼上那间杂物房，厨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了。

“阿水姐！你回来啦！”

许童西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还带着干活后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咦？你手里拿的什么，好漂亮的盒子。”

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伊水手里那个与渔村格格不入的海柳木盒子。

伊水下意识想把盒子藏到身后，已经来不及了。

许童西已经放下盆，像只好奇的小鹿蹦跳着凑了过来，眼睛黏在盒子上。

“哇，这是什么木头？摸着好舒服，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伊水被她缠得没办法，又不想显得太刻意，只好在许西童期待的目光下，再次打开了盒盖。

“天哪，好漂亮。”

许童西瞬间捂住了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羡慕。

“这是贝壳吗？怎么这么透亮，像玉一样，这链子也好好看。”

“阿水姐，这是阿哲哥送你的吧？肯定是他，只有他才会有这么好看的东西。”

她的语气笃定又兴奋，带着少女特有的八卦和向往。

伊水有些尴尬，含糊地“嗯”了一声，想合上盖子。

“就……一个小礼物。”

“什么小礼物，这明明就是……”

许童西还想说什么，厨房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林云端着一盆刚刮好鱼鳞、还滴着血水的海鱼走了出来。

她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目光先是落在女儿身上。

随即也看到了她手中打开的盒子，以及那条静静躺在绒布上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润剔透的贝壳项链。

林云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总是显得有些浑浊疲惫的眼睛，在项链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有惊讶，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像许童西那样流露出丝毫的赞叹或羡慕。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审视，像是透过这条明显价值不菲的项链。

她什么也没问。

没有问伊水从哪里得来的，没有问是谁送的。

她只是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端着那盆鱼，脚步沉稳地走向院子角落的水龙头，准备冲洗。

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之前那个男人就行。

她不允许有人再践踏她女儿的尊严。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伊水似乎捕捉到母亲那沉静无波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像是了然，像是默许，又像是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比看项链的时间更短，却似乎包含了更多内容。

林云便弯下腰，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响起。

她开始专注地冲洗盆里的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许西童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大声嚷嚷，只是凑到伊水耳边，压低了声音，依旧难掩兴奋。

“云婶儿肯定也猜到了，是阿哲哥，阿水姐，阿哲哥对你可真好，这么好看的项链，他是不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挤眉弄眼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伊水握着盒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看着母亲那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默，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

耳边是哗哗的水声和海风的呜咽，心头刚刚因为收到礼物而升起的一丝异样感觉，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我先上去了，西童。”

伊水低声说了一句，没再看母亲的方向，握着盒子，转身走向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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