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半钟声过，月落乌啼鸣，烛灭一片归于寂静，若忽视那声声蝉鸣，和潜藏在阴暗里的身影。
与那如银般月色相似的眼睛，早已看破一切隐蔽。
夜晚的岳麓城中，只有城南还剩一条灯红酒绿的街道，有那穿着轻薄的女人们，在街道两旁和楼阁窗栏边对宾客迎来送往。其间的男人们除了来享乐的，不乏还有忙前跑后的伙计，和手持棍器的打手。
一个鬼祟的人影，手上拎着木桶，肩上挂了条绸布，一副小厮的扮相，低头穿梭在各个房间，但只要仔细看，便能发现他送水的那些地方，多是围绕着某一间屋子。
更何况，这个不起眼的人，曾是从文玉郡主的府邸中出来。
悸知道，那人已经找到了目标，看他每一回走动时偷偷露出的视线，只有一个聚焦点。
“吱呀”
木榫被推动发出微弱的声响，却不至于惊醒里屋缠惹的梦境。她脚步之轻盈仿佛不曾踩实于地面的木板，直到阴影笼罩住床上侧卧的熟睡之人。
她的身体蜷缩，眉间紧蹙，唇瓣点点开合好似不时在低语什么，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是她，卫辰珏一直寻找的人，是他，不惜代价要找到的人。
人类。
……
嗯，什么？
悸突然向窗外望去。卫辰珏正在朝这个方向过来，为什么？蒋云朝并没有递出任何消息，他也没有遇到危险。
下一瞬，少女消失在房中。
卫辰珏的确没有等到蒋云朝传来消息，然而相成突然收到了刑羽的飞鸽传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卫澜沁，郡主府邸。”
卫辰珏一眼便明白，这传信是给自己的。
若刑羽回去，文玉郡主会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奇怪，现在看来她也想插一脚，他正考虑着如何在去见郡主之前，先找到蒋云朝商量一番。
他侧目扫视一旁，躲过进城巡查的守卫不是问题，但相成是文玉的人…
这一刻，杀意在心中浮现。
他不动声色的退于相成半步，正准备动手时，四周清风毫无快慢变化，却在空无一人的前方突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二人顿时停下脚步。
“你怎么在这？出了什么事？”卫辰珏有些焦急地问道，前有突然找上门的文玉郡主，让他不得变得敏感。
悸轻轻侧头，他看上去也不像有出事。
“…找到了。”
她想，这应该是他想知道的。
卫辰珏放下心来，“可是在文玉郡主的府邸。”
悸摇了摇头。
什么？他心中生疑，面前的少女不必说谎，便是文玉郡主给了他假消息，亦或者不完全是假消息。梁裕霄能玩一套暗度陈仓，文玉郡主未尝不会效仿。
“人在哪里？”
“城南的一座楼。”至于那里具体叫什么，她并不知道。
这时，相成突然屈膝下跪，“卫公子，我答应过帮你找到卫姑娘以换二当家他们的性命，就绝不会食言。”
他不傻，如今文玉郡主成为了对立面的那个人，自己相当于变成了探子。
“无论发生何事，还望您一诺千金，不会牵连二当家他们。”
说完，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朝自己的脖颈一抹，鲜血四溅而出，世间的景色最后划过他紧闭的双眼。
卫辰珏在心中叹气，倒是个忠义的，也不知刑羽的所有选择是否担得起这些真心为他之人。
“澜沁所在之处，可是文玉的地盘？”
悸想了想，摇头，“她的人，找到了那里，在监视。”
“也就是说，实际上还是被梁裕霄的人看着。”
她又摇头，“他带她去见过另一个人，被那个人带走了，关在现在的地方。”
悸解释的很模糊，但卫辰珏下意识想到梁裕霄背后的人，包括在山寨时，让初一提起卫澜沁以威胁他的，也是那个人，而他现在控制着卫澜沁。
“有把握救出来吗？”他问道。
悸点了点头。
“让云朝在城外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待我进郡主府邸后，你们便行动救人，闹出动静也可，把文玉郡主放在那的探子做成尸体留给他们，云朝和澜沁安顿好后，你再来找我。”
少女应承着，但人却未当下离开。
他沉默一瞬，说道：“事不宜迟，你要先我一步赶回去。”
“是。”
“……”
看着她神色间暗藏的犹豫，卫辰珏不禁脱口而出：“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她心中的确有疑问，关于他的疑问，但是....
而卫辰珏也不知怎得，当下出奇的有些耐心。
“无碍，你说吧。”
明月自云层后探出，散下银光温柔地照出男人的面容。那一刻，不是急迫，没有警惕，更非质疑，仿佛不是那令她陌生的千钧负重的人类，而是另一个，在最熟悉的记忆里，总是平静的凝视着她的人。
“神明…”一声低语情不自禁出现。
“什么？”但好在微弱，让男人不曾听清。
如果是对着他的灵魂，对着神明大人。
“……”
他依旧等待，奇怪的是，面对她犹豫不决的沉默，先前迫切的心绪反而逐渐得到冷静。
“您，”她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回来？”
卫辰珏霎那间怔愣，只是这个？
而她目光认真，让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相遇，她同样以这种认真，问他为什么需要吃饭，还有在路上时，问他什么是军妓。
这些事不该问么？也不是，但或许是她的神态，语气，让人觉得常人本不会以那样认真的态度，问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可她也许并非常人。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刑羽给相成传了信，应该是文玉郡主的命令，写着澜沁在她的府邸。”
是这样，他是被人引过来的。
得到了答案，她便要去执行下一个命令。
却在这时，
“等等。”卫辰珏突然喊住她。
“…以后若有什么疑问，不必拘束，问便是了，”他将视线从她淡然的脸上移开，“咳，刚开始的时候，你不就是这么做的。”
他的确无法轻易放下对她的戒心，但她此次帮忙解救澜沁，无论以后如何，现在他都会感谢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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