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一点，也同样是卫辰珏所在意的，他看着李郎中拽女儿离开也不欲再多问。
倒是床榻上虚弱的人儿突然出声，
“无妨，阿珏，就让他治吧。”
“沁姐…”卫辰珏心中不认同，安抚她不要着急，却被卫澜沁笑着相劝，“事已至此，谁来看我这伤都没差了。”
卫辰珏让她不要多想，想到卫澜沁的状况他心中也不好受，可是人必须继续向前走，他会不遗余力地想办法处理好所有问题。
卫澜沁虚看着屋顶，眼里几乎没有了亮光，“没事，就让他治吧，就当是为大家祈福了。”
“……”
他知道卫澜沁指的是刚才听见的李郎中的家事。
“沁姐…”一码归一码，他不是什么冷血之辈，只是事关她的名誉不能轻慢。
卫澜沁依旧笑着，还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细微的举动再次被伫立在门外的悸注意到。
卫辰珏轻声叹了口气。
看到他投来的视线，悸抬步离开原地，拦在了正往葛家院外走去的父女跟前。
只见她指着里屋的方向，“过去。”
李郎中还愣了一下，倒是小姑娘反应够快，拉着自家爹爹就往回走。
……
想象中的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病的亲属叮嘱没有出现，而是那目光冷然的男人审视着他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你心里可能有数。”
女孩面露疑惑地抬头看他们，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李郎中虽然许久不曾听过这般警告了，早年的见识还是油然而生。
“懂的、懂的，”他把篮子从女儿手里接过，推了推让她离开，“二妞，爹要治病了你先出去。”
女孩一时间没有动弹，爹以前给人看病不是都让她在旁边帮忙的么。而见此，李尚嬬上前牵着她引去了外面，走时还一边问“想不想吃点心呀？”。
眼见二人出门，李尚嬬把孩子交给葛家的媳妇，自己转身走回屋里，进门时还看了几眼外面的悸，等了等见她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才关上门。
卫辰珏空出位置让李郎中给把脉。
李郎中搭上卫澜沁的手腕细细诊脉，没一会儿，他眼神不安的眨动，见状卫辰珏轻轻拉起她手臂的一节衣袖，露出了手腕上几道细密的伤痕。
“这…”李郎中紧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怜悯和不忍的心情出言说道：“这位娘子受苦了。”他转过身再次保证，“公子放心，小民虽不是挂牌的大夫，但也绝不会做出不利于病人、有损医德的言行。”
卫辰珏点点头，“适才听说你家中需要银子买药。”
“呃…是，”李郎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苦笑，“让大家见笑了。”
“非是玩笑，只要你做好分内事，买药材所需的银子全部由我负责。”
李郎中哑言看向他，见他脸上只有正经之色，连忙作揖“哎、哎，多谢公子大仁大德！”说完又转向站在一旁的李尚嬬，“还得劳烦姑娘搭把手了。”
这一回屋里的谈话，倒是都没躲过悸的耳朵，她静静看着屋门，神情依旧淡然。
她很了解卫澜沁身上的伤势，以鞭伤和勒伤为主，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有，其中手腕和后背最重，但这些伤口应该是在形成后就被涂抹了药物简单处理过，不会危机这个人的生命。
但是，在他们的谈论中都很重视这些伤。
他们会不会觉得是那些伤口让她虚弱，可这些伤并没有那样严重。神明曾说过人类的伤病十分复杂，有时候他们病的不是身体，伤的不是皮肤，而是精神。
对此，悸从来只有一知半解，也不明白为什么神明要教她有关人类的病痛。
生与死，本就是诞生在世间的生灵必然要走完的旅程，她曾经被这样教导过，哪怕是神祗也不例外，也因此神祗需要被传承。
……“无论短暂或漫长的生命，起点和终点都是一样的，没有生灵能决定其中历程的时间，哪怕是神明，即便下一刻你会死去，它到来之前也会持续自己的命运。悸，你存活的时间是长是短，没有任何差别。”
她的脑袋一撇便是一个机灵，又是这样，更加遥远的记忆又一次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然而为什么这些记忆曾经会被遗忘。
不，不是遗忘，只是她自己不愿想起来。
为什么。
“姐姐。”
稚嫩的童语打断了思绪，大概是门前站着的人中只有她是女孩熟悉的，心中不安时下意识想要靠近。
悸避开了凑过来的幼小身体，蒋云朝侧头看了她一眼。
“里面的姐姐病得很重吗？”女孩问道，她爹一直都让她给自己打下手，只有这一次非要她离开，年幼的头脑让她只能认为是病人十分严重，爹才会紧张。
正当蒋云朝思索着该怎么安慰，就听少女回答：“伤不重，但是很多，他们要擦药，你没有力量帮不上忙。”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只要涂上药就会好了？”
悸低头看向她，幼小的人类近乎于空白，她好像听人说过这叫天真和无知，可是本就该如她所说的那样不是么，明明只有那些伤，治好了就会没事。
所谓伤了精神又是什么？她并不理解，只知道和她使用力量过度后产生的精神疲劳不是同一种，这种伤能够治疗吗？如果不能，那卫辰珏…
李郎中拿出常备的药膏让李尚嬬擦拭在卫澜沁的各个伤处，一边听她反馈不同伤口的严重程度，配合她身体的整体情况写下汤药方子，李尚嬬也是在军妓营待过的，这些伤她并不陌生，甚至能对分别是哪种器物造成的分辨一点，旁人却是第一次见女子受此重伤，光是听着便心有不忍或满怀愤恨。
而他情绪中的起伏越大，屋外少女的感知便越清晰。
比起被人类群起侮辱、谩骂时的神明的愤怒，此时她在卫辰珏身上感受到的是更为剧烈的，剧烈到…
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身体两侧的双手正在缓缓紧握。
那愤怒竟然强烈到。
更加接近那些亵渎神明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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