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今夜的冷宫真就出现了两幅场面，前一时幽然寂静，后一刻人云稠密，除却宫里显露之众，在外面，整座宫殿都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一人身着点翠金纹饰带的白袍站于宫殿之外，宽大的斗篷遮住他的面容，看上去只是静静注视着前方。
而殿内的气氛一度显得割裂，有人心绪焦灼，有人严阵以待，也有人恣意轻松。
“明日酉时，城中最富盛名的倚月楼将会拍出一位姑娘，她作为舞姬已表演多日，加之她的身世，可是早就被众客垂涎已久。卫氏最年幼的千金，兴许能值千金也说不定呢。”
“而在同一时辰，温家大房的嫡次女会坐上西郊的画舫游清河，与她随行的，是温家前不久新得的官奴，噢对了，那奴婢可是淑妃娘娘的亲妹妹呀。不过不巧，听人说那艘画舫年久失修，恐怕承不起水流湍急的清河吧。”
卫辰珏紧握着双拳，蒋云朝也深深皱起眉头，竟是要让他选一人施救，那下一个岂不就是…
果不其然，“卫夫人进来身子越发差了，前几日我还特意派去太医，也不过留下一句‘残喘度日’，真是可惜了，是我还真想让你去见她最后一面，若能顺势说出皇上想要的东西，岂不是两全其美。”
畜生！蒋云朝狠狠瞪着她，这哪是什么选择，根本就是故意的折磨。是要他不顾卫澜汋的生死，还是放弃卫澜汐的清白，抑或是心知与亲人长辞却无能守于床前？
好歹毒的心思。
她要把卫辰珏架在火上烤，让他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会留下一生的遗憾跟责恨。
“阿珏…”卫澜泱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她觉得错了，不该信姚江说让自己决定的浑话，不该让他们留在此地许久，她为什么不在卫辰珏进来的那一刻就赶他出去。
至少，他该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该同样受到折磨。
而比起他们，卫辰珏此时显得要冷静许多。
“姚江，你想看到什么呢？是要我在这里说出答案，你就能把她们中的一个带到我面前吗。”
姚江垂头摆出思考的模样，“嗯，让我想想，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样一来，好像没那么有趣了，毕竟你还要表现出努力营救最珍视的人，不然最感人的场景要如何出现，你说对不对？”
卫辰珏双眼微合，“那就让你的人退下。”
“啧啧，”姚江伸出一根手指摇晃两下，“别那么心急，又不是要你去行军打仗，不需要排兵布阵的时间，明日酉时的前一刻，我自然放你离开。”
她轻蔑地笑着，“你一定要快速地，朝着一个确切的方向跑啊，卫公子。”
卫辰珏不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姚江既然准备好了戏台，自然不会给他任何有可能找到办法的机会。
他心底里明白，如果可以让她的能力发挥作用，救下三人不会是问题，可是同样的，他也记得她不曾察觉整座冷宫潜伏的内卫，以及蒋云朝隐身之处的暗哨。
究竟是没能发现，还是故意没有发现。
此刻比起姚江阴险的计划，更令卫辰珏心中暗涌纠结的，是重新回到了最初看待悸时的怀疑和防备。
他面上不显，但蒋云朝想到了同样的机会，并且眼神忍不住看向少女。
至于悸，从刚才露出了让卫辰珏惊讶过一时的样子之后，又回到了平淡无痕的表情，似乎对在场发生的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
姚江一直观察着三人的态度，还真就一瞬间有那么点佩服卫辰珏的沉着，卫氏的教养和训导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大齐一直是那个普通的大齐，他合该就是日后的栋梁之材。
可惜，一个国家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无论他高大或渺小、贫穷或富有、权势滔天或低贱卑劣，在神的面前都是蝼蚁。
他们幸运的和神产生了关联，好好承受一切就是，区区卫氏，也敢妄图插手神的领域。
看看他们这副模样，悲伤，愤怒，委屈？啊，真是一无所知的家伙们，才会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感情当中，视一切为天降的磨难。
怎么会呢。正如他们不会在意路边一群蚂蚁的死活或是情感，神又岂会在意他们。
任你过去同样为神又如何，死了就是死了，这一世他只是个人类，也只能作为人类，挣扎着活下去亦或迎接死亡。
她看向浑身颤抖，依然坚持抱稳婴儿的卫澜泱，“娘娘，你又何必痛苦，让他也体验一番你过去的感受，这才是一家人不是么。”卫澜泱狠狠瞪着她，眼中像是要射出鲜血，刺穿她的咽喉。
然而无用的愤怒岂能阻挡姚江的玩乐，“真是困难的抉择呢，对不对？所以娘娘要教教他，像你一样，选择你们所谓的‘道义’，嗯？”
“姚江！”
“哈哈哈，我都忍不住开始怀念了，怀念从你嘴里听到‘卫辰珏’这三个字的那天。”她说着，又去看卫辰珏的脸色，“有句话她没有骗你啊，那两个孩子，的确是替你死去了呀，哈哈哈哈！”
卫辰珏目眦尽裂，沉闷的嗓音中带着颤抖，“…你说什么。”
“如果卫氏只能留下一个男嗣以示君王宽厚，选择的权力，当初就在她的手上。”
“卫辰珏，你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么？”
“是你的命好啊！”
她恣意地笑着，眼神却是看向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曾经执掌他人命运的神明，也有被卑劣的人类掌握命运的时刻呢，看着自己所侍奉的人，和周围所有的蝼蚁都无差别，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可是啊，”姚江又把刀刃指回到卫澜泱身上，“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源头是他的父兄，若不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地触碰禁忌，你卫氏一族安生度日又何尝不可。”
她看着卫辰珏，说道：“你该为他们的愚蠢忏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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