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待一阵微风拂过，他们即是如此，在月光下沐浴了大半夜。
她已经逐渐能认清楚，卫辰珏神情的变化，和他的状态之间的关系。
“悲伤？”
卫辰珏一愣，转头见她眼中似有疑惑，像是在从他脸上分辨着什么。
“是在说我？”他问道。
听她说，“人类的情感，你的，也许是悲伤。”
他笑了笑，“为什么觉得是悲伤？”
为什么，她说不清楚。
“你好像，在痛苦。”
“悸，知道痛苦的感觉吗？”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神明大人陨落的时候，我会痛苦。”
“…”卫辰珏垂下脑袋，他们，都失去过重要之人，但可笑的是，若他不曾失去，他会奉愿成婚，即便再见到她，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意；
而若她不曾失去，就不会有他这个人，他们甚至连相识的可能都没有。
“如果拉菲蒂奇当初没有失败…”他偶尔会这般想，如果没有乌伦和卢卡辛，也没有他自己。
“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许会有另一个卫辰珏，卫家会蒸蒸日上，凭父亲和大哥的才智，皇帝再是不满又奈若何。”
“大哥会成为青出于蓝的将军，以卫家的功绩势力，长姐稳坐高位，还能顺利抚养皇嗣长大；二叔兴许不会死在那一役，沁姐也能如愿出嫁。”
“向、卫两家还是世交，向琉苒会嫁给卫辰珏，或许他没那么向往冀北，更愿意守在妻儿身边也说不定。”
目光流转，他轻轻看着悸，“若没有失去拉菲蒂奇，你本不用明白痛苦的感觉。”
如果神明大人没有死，吗…
原本是她心中所愿，并没有错，但是，现在的她，也会如此期盼吗？
“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神明大人要救我。”她说着，眼眸像是要穿透面前之人。
她尝试观察人类，理解他们，想着这样或许能明白，神明为什么要做和人类一样的事，为什么不惜自己的安危而救她。
“是为了救我，他才被乌伦所伤。我是圣官大人创造的，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和神明的意志相悖，也使得他陨落。”
卫辰珏皱了皱眉，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像在说她诞生就是为了害死谁一样。
然而悸的确想过，“我的生命，或许本不该存在。”
不是这样的！
他握住少女的手，想要告诉她，“我从来没有…”
“可是，我听到了，神明大人的声音，被他认可。”
“…”
即使意识濒临消散，她还是听到了，说她是令神明骄傲的学生。
她情不自禁地回握了那只手。
“我害了神明大人，可是…”如果有选择，
“我想成为拉菲蒂奇大人的传承者。”
还是想诞生，想来到神迹，想和神明相遇，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传承者，永远守护神明的意志。
而神明陨落了，她不希望他死，不想看他消失，可是…
“我想见到你，卫辰珏。”
在少女真挚的诉说中，他渐渐瞪大了双眼。
“我的存在害死了神明大人，所有让你痛苦的经历，本不该发生。”
不是的…
“可是，还是会有欲望，像邪念一般忘不掉的，想见到你的，欲望。”
“悸…”
她静静看着他，本是平淡的目光，这一刻却仿佛多了些什么。
“卫辰珏，我会保护你，还有你重视的人，直到我的生命结束，不会再让你痛苦。”
天边一尾流星划过，只有短短瞬间，却足够它感受那皎洁的温柔。
何必留恋呢，不过是燃尽所有的气力，只为在月的世界里，成为一瞬间的风景。
也好，也好。
将来会发生什么，会让人感到痛苦的事，不必叫她知道也罢。
卫辰珏一手盖住双眼，另一只手还与她相握，双肩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他感受着少女的柔软手心，轻抚在自己的肩膀，沉溺于其中，能否是一场梦，永远不会醒来的那种。
若不能相伴，也不该让她再承受一次痛苦。
怎么办…
为什么在她拥有漫长生命之时，他仅仅只是个普通人。
……
“啊，你们卫家该不会也受了什么诅咒，竟无一人的感情之事能顺遂。”
卫辰珏睁开眼，“你听到了。”
蒋云朝轻声叹气，坐在他的身边，两人在他的屋前说话，可不就听得一清二楚。
“姑娘虽不认得人之常情，但该有的，从不缺一点。”
他又何尝不知，悸完全是和正常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即便说不出口，也能感受那生死怨憎，爱别离，求不得。
“现在表明心意，或许她能够明白你的心悦了。”
“为何要让她知道。”
蒋云朝顿了顿，果然，不打算说啊。
“我非神明，陪不了她一生，何必让她再为生离死别而痛苦。”卫辰珏神色平淡，仿佛仅仅是在说一个事实。
“古有牛郎织女乌鹊桥，结局就是这般吧。”情感和生命难以相当，爱上一个无法跨越时间的人，总会有一个悲意缠绕的尽头。
只不过，“即便不告诉她，不叫她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会是她最重视的人。”
卫辰珏眼眶微颤。
“凌霁，在我看来，即便是同为你我一般的常人，也会有未达寿限的离别，你自也知晓的。”
“…”
“对人生出情感的那一刻，势必有伴随的苦痛等待，但是凌霁，”
蒋云朝看着他，看尽他眼中的哀思与迷茫。
“我们是为所爱之人能开心，幸福，才愿真心的爱重她，保护她，不是么。”
人们不是为了痛苦而懂得爱的，亦不必走向苦痛，人之一生有所求存，有所无助，但绝不是只为悲欢离合穷尽一切，到头来感受一无所有。
何不叫那心悦之人明白，一如她重视自己一般，她同样是他视若珍宝的，一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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