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南北之地的风土人情，还是有不小差别的，只当她在意时，才发现冀北府的人，看上去要更高挑壮实一些。
不仅是外表，人类，和她以为的，有很大不同。
“怎么了？”见她时不时盯着行人出神，卫辰珏好笑地问了声。
“你说过，冀北一直有战争。”
“嗯，不过这几年，北狄也安分了不少。”得亏四年前一战，冀北军一路打到了王庭，削弱了北狄的兵力，也形成了极大的震慑。
悸对他说：“这里的人类，看上去，不像经历过战争。”
“为何？”
她只是从面上看到的，“没有痛苦。”
若人们曾经失去，不该是为此而悲伤么。
卫辰珏笑了笑，“不是没有痛苦，只是失去的时候多了，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人，总归是愿意笑着过日子的。”
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最前面的孩子，一不小心撞上卫澜汋的腿，她一把揪住正要摔倒的小家伙，揉了一把他的头顶，孩子们又热热闹闹跑走了。
余光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卫澜汋笑着说：“总不能在这些家伙面前，整天哭丧着脸，小孩子罢了，做小孩儿的时候就该快乐一些。”
快乐？
她看向周围人们的神情，那些笑容，就意味着快乐吗？
…
卫氏祖籍在冀北，卫大将军兄弟二人，都是在此地土生土长的，因此不光是统帅冀北军，就连坟地，卫家也从未想过乔迁。
听陌千说，内卫怀疑过卫家有余孽，沈明周头回派去收尸的人都被伏击了，而他们第一次紧着救卫辰钰，还是后来在陌然的引路下，郡王府重新派人找到了尸首，并把他们送回冀北。
可由于耽误了时日，一些尸体，只能寻回头颅。可叹卫家过去满门忠烈，如今棺中，却只有他二叔一具全尸。
“汋儿，”温宝晴突然拉住她的手，“别去了。”
卫澜汋顿了顿，还想往前走，却见卫辰珏也回头说，“汋儿，你留在这。”
“…”
悸看了一眼，温宝晴依然握着她的手不放，卫澜汋低着头，继而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站在原地朝他们挥手。
兵符这种东西，朝廷丢了可以再造一对，但于他们的统领而言，有着极为深重的意义。
尤其那正统的冀北军，就是卫将军一手打造的，当初算得上是彻底换洗了军营的面貌，冀北军的兵符，乃天下独一无二。
“若非不想连累旁人，父亲当年也不会出此下策，委屈了二叔。”
卫辰珏跪在一座墓碑前，接连磕了三下头。
悸想帮他，却在准备挥拳之际，被他一声阻止了。
而后，一铲接着一铲，卫辰珏一点点干净地剖开土壤，直至挖到下面的松木棺，少女随之跃进坑中。
罕见的，这副棺材并未封棺，稍一用力便能掀开棺盖，赫然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对不住，二叔，辛苦您了。”卫辰珏将手伸到遗骨胸骨的下方，拿出了一枚只有半扇的虎形物。
在这期间，悸一直注视着白骨，问道：“这是，她的父亲？”
“…嗯。”
卫辰珏顿了顿，又说：“当初汋儿想参军，家中反对得紧，都说她一个姑娘家，练练拳脚也就罢了，怎能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要是传出去，不光她没了名声，卫家女子都会被牵连惹嫌。”
“很重要？”她问。
“嗯，很重要。结果汋儿扮了个男相，混进了二叔的队伍。”
忆起往事，面对长辈的遗骨，他无奈笑着，“我二叔这个人，平日里话不多，行事板正，就连父亲都调侃，说他一定越老越古板。”
可就是这样一个刻板端正的人，“他居然任由了汋儿跟到冀北，甚至在父亲那儿为她争取。当年最叫我羡慕的，莫过于这丫头。”
“为什么，羡慕？”
卫辰珏一愣，他只是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可面对她的好奇，突然很想卖一回乖，便说道：“她可是比我还早进了冀北军，分明我才是兄长啊。”
说完，他拾起棺盖合上，拿出提前备好的七颗铁钉，重新封上了棺材。
却在二人跃回地面，准备填土时。
“我来吧。”
一回头，只见卫澜汋出现在这儿，接过他手中的铁铲，一下又一下，将挖出来的土，尽数埋了回去。
而后，出乎卫辰珏意料的，在她跪拜时，温宝晴也跟着跪在她身边，卫澜汋身体僵硬了片刻，正式与父亲拜别。
却在头磕到最后一下的时候，久久不肯抬起。
悸微微睁大双眼，看着那副伏地的身体，渐渐颤抖。
温宝晴没有说话，安静的跪在旁边等待，直到她愿意重新直起身子，直到她完成了告别。随后又是卫辰珏，拜别后，几人才一并离去。
然而，走了还不到十步远，霎那间，卫澜汋猛地转身跑了回去，抱着那坚硬的墓碑，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爹！对不起…”
卫辰珏拦下了温宝晴，轻轻摇头，而自己同样是双拳紧握于身，青筋叠起。
“对不起，爹！”
我没有保护好姐姐，也没有保护好弟弟，没能护住娘亲，对不起，对不起…
温宝晴紧紧捂住嘴，眼眶中潸然泪下，却隐忍着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
“你叫什么。”
“不要问，这不重要。”
……
悸蓦然一怔，那是什么？
是什么，从她的记忆中闪过？
是发生过的事吗？但她没有印象，什么都想不起来。
…
昏鸦掠过枯松的树梢，残阳在天边落下余晖，便是那一日中最后一刻温馨。就这样回去吧，伴着月升日落而别，莫回头。
“阿汋，阿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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