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卫辰珏眉尖高高隆起，撇过头不去看他。
屋墙转角背后的四人，默契地不曾靠近。
夜晚，果真是静得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人出言道：“你也，只想守着真心爱的人吧。”
“…”
“一直以来都没发现，我这个哥哥当得倒是失败。”
“对不起，阿珏。”
“…”
他微微一动，慢慢转过身，看了眼卫辰钰，说道：“也不是…，我并非，打从一开始就这么想。”
身为卫家的子嗣，出身显贵，也意味着与生俱来的责任，这对所有的世家后辈来说都是一样的。
卫辰钰接任了戍守疆土之责，他就要更多偏向宗族之事，就连从军，也是很久以后在长兄的坚持下，才被允许的。
他曾经不觉得有何不妥。
“与向家联姻一事，父亲问过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答应的。”
然而卫辰钰目光渐凉，轻声说：“不是你想，而是你以为应该这么做。”
“…”
“你如今拒绝江汩，只是为了那个人吗？还是说，因为家族没了，再没有父母寄予厚望，你觉得自己解脱了。”
卫辰珏心下一怔，直愣愣看着地面。
“阿珏，假使这一切不曾发生，父母健在，婚约未解，只有她来到这里寻你，你还会为了她，这般不顾一切吗？”
“…”他蓦然睁大双眼。
蒋云朝默默垂下头，余光中，李尚嬬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衣帛。
如果没有邪神，没有所谓的一切，他们又会怎样呢？
至少卫澜沁能躲过劫难，能好好嫁给曾经的心仪之人；那个可怜的小孩，本就是富贵出身，会长成出色的公主。
他大概会顺利考过殿试，运气好点进翰林，最差就是下放县衙，开始一段周而复始的仕途之路。
可李尚嬬呢？
她家里的祸端和邪神有关系吗？她能避开沦落为军妓的命运吗？他们…还有机会相遇吗？
即便是一场灾难，带给众人的绝望和机遇却不相同。
“阿珏，我了解你的性子，你总是心怀善意和责任，把天下是非道义置于己愿之先，可你不是没有自己的心愿。”
卫辰钰轻轻抚上他的肩膀。
“若能让你遇见真正心仪之人，有勇气行所愿之事，管他是天灾人祸，何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只会为你而高兴。”
他猛地转头，径直对上那双从未见过的，长兄认真的目光。
“阿珏，一起战斗也好，一起牺牲也罢，这种事谁都能做到，可倘若人神不得合和，若她的出现背负无数惨痛，如果此生注定不能白首偕老…”
“作为兄长，我依然希望你有勇气，争那些真正想要的东西。”
……
“你叫什么？”
“…不要问，这不重要。”
……
“我…”
双肩颤抖着，他将头埋到腿上，靡靡萧瑟之音泄出心底的欲望。
是。
“我心悦她。”这世间，惟愿与她相守。
“我想见到她，作为我自己见到她，哪怕这一切都是拉菲蒂奇的死换来的。”
啊…
少女的瞳孔忽然放大，目光怔愣。
他想爱她，作为自己爱她，即便神明的死是一切的起始，他也希望自己能够诞生，遇见她，爱上她。
“我想她也能懂得爱，也会心悦我，发自内心地愿意和我在一起，而不是为了守护我的灵魂。”
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妄想，才更加努力地站在她身边，至少一起战斗，能证明他们可以在一起，哪怕作为人类，他也有资格和她站在一起。
每一次听她说会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重视的人，心里既是高兴，又觉得不安。她是要像守护拉菲蒂奇一样，对自己做出相同的承诺吗？
那不是他想要的。
所谓爱这种东西，情深意切之时，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甘愿抛弃掉整个世界。
“我想她活着，不用为了这世间，不用为了保护我而死去。”
可是她不能，那也是她自己的意志，好像没有任何办法，避免她去战斗，他才会拼了命地想要一起。
若不能保护她，不能让她好好活着，那么至少…
他们能一起死去。
“好想她能明白，我不想让她死，不想她离开。”
“大哥，我一直觉得这样就够了，能和她待在一起就够了，告诉她我心悦她就够了。”
然而并不是的。
“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其实是…
“和她相爱。”
…
肩上传来温柔的触感，整个人被揽进宽厚的胸膛。
“她会明白的。”卫辰钰轻声安慰着，“阿珏，要为了自己而向神明挑战存亡。”
别再让其他人的安危变成负担，你所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强敌，是从不会把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家伙。
但是人啊，果然还是得活着，活着才会有心愿，才能实现那些心愿。
所以，不要总想着和她一起死，拼尽全力和她一起活下来吧。
寿命短暂又怎样？
再短也还有几十年呢。用尽这些时间，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爱自己真正爱的人，这样才对不是吗。
月光蔓过房梁，一点点照到转角，让那些隐匿在暗中的身影，一同沐浴夜的温柔，尽管悲悯，尽管寂寥。
但只要有明月在，一切的悲伤都可以放声诉诸，一切的心愿都该被勇敢祈祷。
放任泪水喷涌亦非坏事，为了曾经的不幸，更为了践踏在旁人不幸之上的劫后余生。但他们都有活着的权力，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有爱一个人的资格。
喜欢是什么？
爱又是什么？
人类的情感，她真的完全没有过吗？
……
“你叫什么？”
“…不要问，这不重要。”
…
“不要和她说话，绝不能，让那人对她失望。”
…
“悸…”
“她…她、她的名字…悸…”
……
啊。
……“悸，留在这里。”
啊。
她从怀中拿出那只木簪，转身看向痛哭的两个女子。
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爱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是，她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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