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贡院深处,丙字区方向
沈伶风一定很痛苦很无助很需要他!
回去!
他不再犹豫!
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一把抓起地上的漆黑铁盒,如同受伤但依旧凶悍的孤狼,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朝着江慈安堂的方向,亡命狂奔而去!
身影在湿冷的晨雾和荒凉的河岸线上,拉出一道决绝而仓惶的轨迹。
江南贡院。
肃杀!
死寂!
“明经取士”的朱红牌坊下,黑压压的举子队伍如同凝固的河流,缓慢而压抑地向前蠕动。
沉重的贡院大门如同巨兽的咽喉,每一次开启闭合,都伴随着兵丁粗粝的呼喝和考篮碰撞的沉闷声响。
搜检!
极其严苛的搜检!
每一名举子都被剥除外袍,只着单衣,接受兵丁从头到脚、近乎羞辱的仔细盘查。
考篮被彻底翻检,笔墨纸砚、干粮糕点,甚至夹带的汗巾都被抖开审视。
冰冷的眼神,粗鲁的动作,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墨臭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屈辱感。
“下一个!”兵丁不耐烦的吼声响起。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处补丁的青色儒衫的年轻举子,低着头,默默地走到搜检的木台前。
他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虚弱和难以掩饰的紧张。
正是程颐方才在门外人群中短暂注视过的那个寒门举子——林文清。
“脱!”兵丁冰冷地命令道,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林文清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默默地解开衣带,褪下外层的破旧棉袍,露出里面同样单薄、浆洗得发硬的白色里衣。
深秋的寒风瞬间灌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青灰。
兵丁粗糙的手掌在他身上拍打、摸索,冰冷的触感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考篮被粗暴地打开,里面的几块硬邦邦的粗粮饼、一小包劣质茶叶、几支秃头毛笔和一方磨得只剩底子的砚台被抖落在木台上。
“穷酸!”兵丁鄙夷地嘟囔了一句,随手将东西胡乱塞回考篮,又拿起林文清脱下的破旧棉袍抖了抖。
“啪嗒。”
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指节大小、成色浑浊、边缘还有个小豁口的劣质玉佩,从棉袍的内衬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冰冷的木台上。
玉佩很不起眼,混浊的玉质,粗糙的雕工,一看就是地摊上最便宜的货色。
兵丁瞥了一眼,眼中鄙夷更甚,用刀鞘随意地将那玉佩拨到一边,如同扫开一粒碍眼的尘埃。
“行了!滚进去!”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林文清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抱起自己的东西,连那枚被拨到角落的劣质玉佩都顾不上捡,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匆匆跑向那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贡院大门。
他的背影在巨大的门洞下显得异常单薄、仓惶。
那枚不起眼的劣质玉佩,静静地躺在木台冰冷的角落,混浊的玉质在清冷的晨光下,毫不起眼。
慈安堂,昏暗的杂物隔间。
“砰!”
木门被猛地撞开!
洛砚浑身泥污、脸色惨白、肩头渗血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沉重的漆黑铁盒,急促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沈伶风!”他嘶哑地低吼,目光瞬间锁定木板床上挣扎着想要坐起的沈伶风。
沈伶风的状态比洛砚离开时更加糟糕。
包裹布被她自己扯开了一角,露出脖颈处那道粉红光芒剧烈闪烁、如同活物般搏动扭曲的蛊引纹路!
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嘴唇干裂出血,那双清冽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恐惧!
“洛砚!”看到洛砚冲进来,沈伶风挣扎着伸出手,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快!去贡院!丙字……丙字十七号!那个举子……玉佩……玉玦……他们要杀他!快啊!”
她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急切而颤抖,脖颈处的粉红光芒随着她的情绪剧烈波动,皮肤下的纹路仿佛要破体而出!
贡院!
丙字十七号!
举子!
玉佩!
杀!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洛砚的心上!
沈伶风的感应……是真的?!
而且……迫在眉睫?!
“你……”洛砚看着沈伶风濒临崩溃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
“别管我!”沈伶风猛地抓住洛砚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嘶吼,“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玉玦……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快走!!”
她猛地推开洛砚,身体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咳嗽起来,脖颈处的粉红光芒瞬间爆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洛砚不再犹豫!
眼中最后一丝迟疑被决绝取代!
他深深看了一眼痛苦蜷缩的沈伶风,猛地转身,将那个沉重的漆黑铁盒塞进角落的柴草堆深处!
随即,他如同出笼的猛虎,撞开后门,身影瞬间消失在狭窄的后院!
目标——江南贡院!丙字十七号!
贡院深处。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数千间号舍如同巨大的蜂巢,整齐排列在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
每一间号舍都如同一个狭小的石棺,三面砖墙,一面是仅容一人通过的栅栏门。
号舍内只有一张窄小的木板,既是书案也是床铺。
深秋的寒气无孔不入,渗入每一块冰冷的砖石。
举子们如同被投入模具的泥胎,一个个沉默地坐在各自的号舍内。
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有偶尔响起的、极力压抑的咳嗽声,和毛笔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程颐在礼部官员和护卫的簇拥下,行走在号舍之间宽阔的甬道上。
他绯红的官袍在肃杀的灰色调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面容沉静如水,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两侧一间间号舍。
那些被注视的举子,有的埋头疾书,有的闭目沉思,有的则在他目光扫过时,紧张得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程颐的目光并未在任何一人身上过多停留,仿佛真的只是在例行巡查安防。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地、坚定地朝着号舍区域的西南角——丙字区走去。
丙字十七号。
林文清蜷缩在狭窄的号舍里。
冰冷的石板地面透出的寒气让他双脚早已麻木。
他裹紧了那件破旧的棉袍,依旧无法抵挡刺骨的冰冷。
面前的木板桌上,铺开的试卷墨迹未干。
他握笔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脑海中,是兵丁鄙夷的眼神,是掉落在搜检台上那枚被随意拨开的劣质玉佩……
那是他娘临终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当时……为什么没捡起来?!
为什么?!
巨大的懊悔和屈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更让他心慌的是,自从进入这间号舍,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死死地盯着他!
让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空荡荡的里衣口袋,那里本该系着那枚玉佩……
现在,却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深入骨髓的不祥预感。
就在这时——
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甬道上响起。
林文清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林文清惊恐地抬起头,透过号舍的栅栏缝隙,看到了一抹刺目的绯红!
是那位进来时见过的、气势威严的大官!
他……他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丙字十七号号舍的栅栏门外!
林文清的身体瞬间僵硬!
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惊恐地抬起头,正对上程颐那双如同深潭般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目光!
程颐的目光在他苍白惊恐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下移,落在他空荡荡的胸前,又扫过他桌上那份只字未动的试卷。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林文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想低下头,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如同待宰的羔羊,僵硬地承受着那目光的审视。
程颐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栅栏门外,看着林文清。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位绯袍大员的驻足而变得更加压抑冰冷。
几息之后。
程颐的目光缓缓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他对着身边亦步亦趋、神情紧张的礼部官员淡淡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那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林文清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浑身瘫软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
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威压感消失了,但另一种更加冰冷、更加诡异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
他总觉得……刚才那位大官看他的眼神……很怪!
不像是看一个普通举子……
更像是……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还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大官的离开而消失!
反而……更加强烈了!
林文清惊恐地环顾着狭小的号舍。
三面冰冷的砖墙,一面紧闭的栅栏门。
这小小的空间,此刻却如同巨大的囚笼,将他死死困住!
那股冰冷恶意的窥视感,仿佛来自墙壁,来自地下,来自头顶……
无处不在!
他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的恐惧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贡院大门外。
洛砚如同旋风般冲到!
他浑身泥污,肩头渗血,脸色惨白,眼中却燃烧着孤狼般的凶光!
他根本无视了门前维持秩序的兵丁和排队的举子,朝着那紧闭的、巨大的朱红贡院大门直冲而去!
“站住!贡院重地!闲杂人等滚开!”守门的兵丁厉声呵斥,长矛交叉,挡在门前!
“刑部办案!让开!”洛砚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块沉甸甸、刻着狰狞飞鹰的刑部玄铁令,狠狠亮在兵丁眼前!
“玄……玄铁令?!”为首的兵丁头目看清令牌,脸色瞬间大变!
来自咱们大靖朝帝国帝京的!
刑部最高权限!
持此令者,如侍郎亲临!
得罪不起!
就在兵丁被令牌震慑、迟疑的瞬间!
贡院深处,丙字区方向!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惨嚎,如同被掐断脖子的夜枭,猛地划破了贡院死寂的天空!
那声音尖锐、短促,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恐怖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压抑和肃穆!
紧接着!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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