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知你可听过？
空气里还浮动着齐老画室散开的墨香，林卫国那一手“三针定喘”的本事，就把向来目中无人的贺军压得服服帖帖。
画展的宾客还没散尽，贺军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拉上林卫国就坐进了那辆伏尔加，车头那块特殊牌照格外打眼。车子一路往西，最后停在京城远郊一片异常安静的地带。没有想象里的高楼大厦，深墙大院一座接一座隐在林子深处，能在这儿安家的，都不是寻常人。
贺家的院门高大气派，像把自己圈在另一个世界里。里面的布置乍看并不张扬，细品却能觉出非同一般：脚下踩着的是深色木头，泛着温润的光，墙边随意放了盆素淡的兰花，无声地诉说着主人那份不动声色的实力。
“林神医！快，快请里面坐！”
贺军的母亲早已候在门边。这位贵妇人保养得精致，脸上推着热切的笑容，可那拧紧的眉头和眼角的细纹，藏不住日积月累操劳的疲惫。
“这孩子……快把我们的心都熬干了！”她一把抓住林卫国的手腕，话音里带了明显的颤音，“林神医，只要能治好他，我们贺家记您一辈子的大恩！”
她正要细说贺军的病况，书房那边传来脚步声，一下下稳稳落地。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如同大学教授的中年男人缓步走来。正是贺家真正的主心骨——贺军的父亲贺卫东。
见到林卫国，贺卫东脸上立刻绽放出温和真诚的笑意，主动伸过手来：
“这就是救了我儿子的林神医？年轻有为啊！早就听说了！”
他语气亲昵，笑容满面。可林卫国却敏锐地察觉到，那温润的镜片后面，目光倏地冷过一丝，快得像没发生过，却带着审视的力道。
……
晚饭桌上，贺卫东热情挽留林卫国作客。杯盏碰响，气氛似乎很热闹。贺卫东看似闲聊，句句话却都像有根无形的线，不着痕迹地探问着。
“小林神医这么年轻，医术就精妙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他随手给林卫国夹了一筷子菜，自然得像说天气，“不知师从哪一位世外高人？想必是位深藏不露的圣手？”
来了。探底的话终于递了出来。
林卫国从容地放下碗筷，将早已准备好的身份——陈老他们替他编好的“南方隐世名医传人”——稳稳抛出。
“师父性子淡，早就不问外面的事了。我这丁点儿本事，学得实在浅陋，让贺部长笑话了。”
贺卫东微微点头，眼神似乎还在看着桌上的菜，接着又不经意似的问道：
“都说南方的药性温和，像春雨，北方的药力就猛烈得多，像秋风扫落叶。小林神医钻研医道这么多年，对南北药性的区别，一定有些独到的见识吧？”
这是要掂量他的真分量了。
林卫国心中早有定数，不慌不忙地将现代药理的精要，巧妙地化入“阴阳五行”、“君臣佐使”这些中医古理之中，侃侃而谈起来：
“贺部长所言不差。然小子以为，药不分南北，方需辨阴阳。君臣佐使之妙，在于调和诸药偏性，合力攻病。如同用兵，猛将须有儒帅运筹，方能克敌制胜。”
这番话既让人听得明白，又显高深莫测。贺卫东一时竟也寻不出破绽。
酒过几巡。
谈及贺军病因时，林卫国不仅深入剖析其“先天肾气亏虚，难纳气归元”的根本，更话锋顺势一转，像是无意提及：
“其实，令郎这类先天不足之症，若后天调养得宜，未必如此危重。”
他停顿片刻，抬眼道：“但若长期身处特定环境，比如接触大量重金属矿物粉尘，或是身体受过高浓度特殊化学制剂刺激，极易诱发加重，随年岁增长……后果更甚。”
“重金属”！“化学药剂”！
这两个词如同钢针，狠狠扎进贺卫东耳中！
他举杯的手，悬在空中，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些……都与当年“九分队”在敌后执行那些绝密任务息息相关！
他是无心撞破？还是故意试探？
贺卫东心头警铃大作，对林卫国的戒备瞬间升至巅峰！
……
晚宴结束。
林卫国准备为贺军进行首次系统针灸。他打开针囊，刚拈起细如牛毛的银针。
一直旁观的贺卫东，突然笑着端来一杯热茶：
“林神医辛苦一天，先喝口茶润润。”
他笑容依旧和煦，语气仍是那般自然。
“说起来，您竟是安平县人？真是巧了。”
他注视着林卫国，仿佛陷入追忆，闲聊般的口吻缓缓吐出那句在心底打磨了千百遍的话：
“当年在部队，我有个铁杆战友，转业后也分去安平林区。他枪法极准，是个好猎手，性子也如林神医一般，沉稳踏实。”
贺卫东紧盯着林卫国的眼睛，一字一顿：
“他叫……林、长、山。”
“不知你可听过？”
这问题裹着剧毒，猝不及防，如利刃直刺林卫国咽喉！
林卫国内心翻起滔天巨浪！
但他两世为人，早已将情绪磨砺得沉稳如深潭。
面上不动声色，心跳甚至未失一分规律。
他缓缓接过贺卫东递来的热茶，手指平稳，不晃不颤。
茶杯送到唇边，他轻轻吹开浮叶，略作沉吟，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符合晚辈身份的迷茫与恭敬。
“林长山？”他重复一遍，摇头歉然笑道：“贺主任，我们安平县姓林的是大姓，村里叫‘长山’、‘建国’的，不说一百也有八十。您这名字太普通，我听着实在没什么特别印象。”
他望着贺卫东，语气无比真诚：
“不过，能成为您贺主任的战友，肯定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打听。要是找着了，也是我们安平县的光荣！”
他的语气、表情、甚至话语间那恰到好处的停顿，都完美扮演了一个对过往茫然无知、又想在长辈面前表现的聪明晚辈。
毫无破绽！
贺卫东镜片后的目光毒蛇般审视林卫国良久，似乎想从他脸上挖出一丝心虚。
然而他失望了。
林卫国的眼神清澈坦荡，只有尊敬与好奇。
“呵呵，好，好。”贺卫东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追问，哈哈笑着将此事揭过。
但他搭在膝盖上、看似放松的手，却在无人察觉时，死死攥紧。
一颗充满杀机的怀疑种子，已在他心底生根。
他必须立刻派人去安平县，将这个年轻神医林卫国，从出生到现在，查个底朝天！
……
为贺军施针时，林卫国展现了神乎其技的医术。
指法轻柔，落针精准。几针下去，原本呼吸急促的贺军顿时感到一股暖流窜遍全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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