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活活饿死
林卫国眼神冰冷如刀，毫无怜悯。他缓缓翻开手中那本泛黄的日记，停在了一页凝固着暗沉血渍的纸面上。每一个字，都是林长山用三十年的噩梦与悔恨刻下的烙印。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剖开了贺卫东最后的伪装。
“……突围时，老牛重伤，肠子都流出来了。他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攥住离他最近的贺卫东的裤腿，求他拉一把……只要一伸手，就能活！”
林卫国的语调毫无波澜，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却比任何嘶吼都更有力量。
“可他没有！他就眼睁睁看着老牛被敌人追上……活活捅死！”
“他甚至回头对我们喊……说要顾全大局！”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贺卫东心口！他剧烈地喘息着，抱着头的双手指节捏得惨白，整个人筛糠般抖个不停。
“闭嘴！你给我闭嘴！！”
林卫国合上日记，目光反而更加锐利，仿佛穿透时光，看见了那个血泊中的汉子。
他突然开口，声音和语调都变了，带上了一股浓重、粗犷的北方乡音——那是“铁牛”张铁山最熟悉的腔调。
“贺卫东，俺是‘铁牛’，俺在下头问你一句话。”
这口音如寒针刺骨，让濒临崩溃的贺卫东浑身骤然绷紧！他惊恐地抬起头，仿佛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副队长，就站在眼前！
林卫国用那陌生的乡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
“俺死在战场上，俺认了！可俺那唯一的儿子，俺留在家里的独苗……为啥会在六零年，活活饿死？！”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贺卫东的天灵盖上！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点名为“理智”的东西！
那不仅仅是对战友见死不救的罪孽，更是他亲手掐灭了战友血脉的终极背叛！这份如山血债，再也容不得他任何狡辩！
“啊——！！”
贺卫东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嚎叫，彻底癫狂。眼中最后一丝人性被血红的疯狂吞没，只剩下赤裸的暴戾与绝望的求生。
他不再辩解，不再掩饰，扭曲的脸上爬满了狰狞。
“没错！都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他猛地将枪口死死顶住怀中儿子贺军的太阳穴，手臂青筋暴突，力量大得要将儿子头骨挤碎，“我想活下去！我想往上爬！我有什么错？！”
枪管一下下敲打着贺军的头骨，他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嘶吼：“你们都想我死？我偏不死！我还要活得比你们都风光！”
“备车！备船！现在！立刻！马上！”他拖着半窒息的贺军，一步步后退，枪口始终焊在儿子头上，“送我南逃！否则，我就带着我贺家这根独苗一起走！谁也别想活！”
空气瞬间凝固，紧绷到了极点。
……
数百米外，伪装成废弃油桶的狙击点。
王刚紧握高倍望远镜，掌心早已湿透。他旁边的狙击手额头汗珠密布，声音压进耳麦：
“报告指挥中心！目标情绪完全失控！人质被用作完美肉盾，头部完全暴露在枪口下，处于绝对危险位置！风速三，湿度七十，无法保证一击毙命！请求指示！”
……
联合指挥中心，气氛压抑如铁。
“混账！”
秦振邦老将军一拳狠狠砸在铺满地图的指挥桌上，水杯嗡嗡震响。那双经历过硝烟的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住屏幕上贺卫东那张疯狂扭曲的脸。
“查！给我查透！他一个京城干部，南边怎么会有船接应？他背后这张网，到底有多深！”老将军的怒吼在指挥室回荡。
一旁的安平县领导钱国栋等人，早已面无人色，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们这辈子经手最大的案子不过偷牛盗窃，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平日只能在报纸上仰视的部级高官，此刻竟像个疯子一样用枪顶着亲生儿子！这彻底击碎了他们的认知。
角落里，一直静默观察的京城联合调查组组长周正，眉头紧锁成“川”字。他侧过头，用一种不带一丝温度的、标准到冰冷的公式化声音对记录员说：
“记录：目标贺卫东，现场观察及心理评估显示，已完全丧失理智，精神状态极端暴力化，具备极高社会危害性。建议……必要时，采取最高等级处理方案。”
冰冷的话语，宣告了官方对叛徒贺卫东的最终裁决。
就在所有人以为结局只能是同归于尽之时——
异变陡生！
被贺卫东死命勒在怀中的贺军，一直处于半昏半窒的状态。父亲疯狂的嘶吼、顶在太阳穴上的冰冷枪管，像烙铁一样烫进他意识深处。
求生的本能、被至亲当作肉盾的怨恨、林卫国那番话引发的巨大恐惧……此刻轰然爆发！
他那双因缺氧而涣散的瞳孔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混合了无尽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耗尽了全身仅有的力气，猛地张嘴，对准父亲那死死持枪、布满蚯蚓般青筋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这一口，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呃啊——！”
手臂传来的剧痛让癫狂的贺卫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这来自于亲生儿子的致命背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持枪的手臂本能地一抖，枪口在那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偏离了贺军的太阳穴！
就是现在！
千钧一发！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如同死神的宣告，骤然撕裂了货站沉寂的夜空！
枪声，并非来自狙击点！
仓库内，枪响刹那，贺卫东与贺军父子俩的身体同时剧烈一震！
贺卫东脸上那疯狂狰狞的表情骤然定格，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被他勒在怀中的贺军，身体也瞬间软了下去。
两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依旧紧紧缠绕着，却无法支撑自己，重重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小片浑浊的尘埃。
一缕暗红的鲜血，从他们交叠的身躯下，无声地、缓慢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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