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灰烬巨树的母巢

叶然的残影悬浮在能量湍流中，静谧，脆弱，却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不再是被强行抽取的痛苦尖叫，而是一种……沉寂的锚点，一个由零号引擎和两把“神经钥匙”共鸣暂时稳定下来的、通往过去的幽灵坐标。

“能量结构因她的存在而稳定！路径固化率提升至百分之四十！”夜莺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键盘敲击声前所未有的急促，“她在……指引？不，是引擎在读取她的存在模式，自适应调整输出频率以匹配天幕核心的某些底层架构！”

指引。这个词让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能维持多久？”我强迫自己从那张虚幻的脸上移开目光，声音嘶哑。

“未知！她的信号本身极不稳定，像是风中残烛！引擎的能量消耗巨大，林烁提供的‘燃料’正在飞速耗尽！”夜莺的回答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希望。

“哥……”林澄虚弱地呼唤着，试图去拉林烁冰冷的手。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地抬头，目光沿着那条被强行撕开的、由沸腾蓝白色能量和无数破碎数据流构成的致命路径向上望去。灰烬巨树的脉络在高空搏动，如同暴露在外的邪恶神经束，越是靠近主干，颜色越发深邃，那灰烬般的质感也越发凝实，仿佛是由无数绝望的灵魂碾碎后涂抹而成。

“凯斯，守住这里！保护他们兄妹和……这个！”我指了指叶然的残影和仍在运转的控制台，语气不容置疑，“夜莺，最大程度维持路径和她的稳定！给我实时导航！”

“指挥官？！”凯斯惊愕，“你要一个人上去？！”

“这条路容不下大队人马。”我深吸一口满是臭氧和焦糊味的空气，将手中那把依旧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扳手握得更紧，叶然残留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上面，“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等他再反对，我已纵身跃出控制台残破的掩护，沿着那条能量奔流的“河床”边缘向上冲刺。脚下并非实体，而是凝聚到近乎固化的能量，踩上去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深渊之上。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我的作战服，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越往上，周遭的景象越发诡异。那些灰烬脉络不再仅仅是遥远背景，它们变得无比粗壮，如同摩天大楼般粗细的诡异血管，紧密地缠绕、编织，构成了通向树冠的主干道。脉络表面并非光滑，而是不断扭曲起伏，隐约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轮廓，它们无声地嘶嚎，旋即又被新的流动所淹没。

这哪里是什么能源系统？这根本是一座用亿万意识残骸砌成的坟墓！赫利俄斯所谓的“新世界”，就建立在这样的痛苦之上？！

强烈的恶心和愤怒灼烧着我的理智。

路径不断向上延伸，钻入更加浓密的、由纯粹恶意和数据毒素构成的灰雾之中。能见度急剧下降，只有手中扳手散发的微光和夜莺断断续续的导航提示在引导方向。

“……左转……避开能量湍流……小心……有结构体……”

我的速度慢了下来，精神紧绷到极致。这里的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压迫感不仅仅来自物理层面，更作用于精神，无数混乱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试图挤进我的脑海。

就在我艰难地绕过一根尤其粗壮、搏动得异常剧烈的脉络时，前方的景象让我猛地停住了脚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不再是单纯的脉络了。

那是……一堵墙。

一堵由无数具体人体……或者说，曾经是人体的事物……扭曲缠绕、石化凝结而成的、巨大无比的墙！

它们像是被高温熔化后又强行冷却的蜡像，肢体以各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纠缠在一起，空洞的眼窝和张大的嘴巴构成了墙面主要的纹理，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极致的恐惧和痛苦。灰烬般的物质覆盖了它们，填充了缝隙，让这恐怖的聚合体成为了灰烬巨树主干的一部分，向上无限延伸，没入浓雾。

这恐怖的景象超出了任何  sane  的想象极限。赫利俄斯不仅抽取记忆，他甚至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建筑材料？！

“……检测到超高强度意识聚合体……物理结构稳定……天幕核心的防御外壳……”夜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些……这些是早期实验的失败品……或者说……‘建材’……”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熟悉，却不再带有丝毫戏谑，只剩下空洞和极致疯狂的声音，如同无处不在的幽灵，直接响彻在这片被诅咒的空间：

“……很壮观，不是吗？我亲爱的苏槿指挥官。这才是永恒应有的形态。”

赫利俄斯！

我猛地抬头，举枪四下瞄准，却找不到声源。他的声音仿佛就是从那些石化尸骸的嘴里发出的。

“摒弃脆弱的血肉，告别污秽的情感，将意识融入这伟大的整体……这才是进化。”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看看他们……他们获得了不朽。”

“你这疯子！”我对着空气嘶吼，扳手的光芒因我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闪烁。

“疯子？不。我是先知。是神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一丝尖锐，“而你，苏槿，你和你的反抗，不过是这伟大进程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噪音！”

突然，前方的浓雾略微稀薄，露出了这条由尸骸构成的恐怖通道的尽头——那似乎是灰烬巨树最顶端的某个平台，或者说……一个巢穴。

那里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

而最显眼的，是悬挂在中央的几件物品。

一件手工编织的、颜色已经褪去大半的儿童毛衣，袖口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一条沾染了早已发黑干涸血迹的珍珠项链。

一件破碎的、曾经可能是白色的研究员制服外套，胸口还别着一个笑脸向日葵的徽章。

它们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飘动，如同祭坛上的圣物，在这极端邪恶的环境中，显得无比诡异和凄凉。

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我认得那件外套……资料里见过……那是赫利俄斯还是“李琟”博士时，他妻子常穿的……

“……我把她们葬进了永恒之源。”赫利俄斯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轻柔，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那里面蕴含着一种彻底碎裂的、扭曲到极致的爱恋，“让她们成为了这新世界的基石……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分离……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他终于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核最深处、那颗早已腐烂变质、与这灰烬巨树同化的疯狂核心。

“现在……”他的声音忽又飘远，仿佛在对着另一个方向低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在挑选祭品般的期待，“……该迎接最后一位天使了……澄儿……我可怜的小鸟……爸爸这就让你解脱……让你和妈妈姐姐团聚……”

澄儿？！

林澄？！！

下方的控制室里，几乎在我意识到赫利俄斯意图的同一瞬间，传来了凯斯惊怒的咆哮和林烁撕心裂肺的尖叫！

“放开她！混蛋！”

“澄澄！”

我猛地回头向下望去——尽管视野被能量和灰雾阻挡。

只见一条不知何时从主干上分离出来的、完全由浓稠灰烬物质构成的触手，如同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绕开了零号引擎的能量屏障，精准地卷住了蜷缩在角落、因哥哥重伤和能量冲击而虚弱不堪的林澄的腰肢！

那触手猛地收紧！

“啊——！”林澄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整个人被轻易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林烁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过去，却因伤势重重摔倒在地。

凯斯怒吼着举枪射击，爆能光束打在灰烬触手上，却只是溅起几点涟漪，根本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那触手以可怕的速度回收，拉着尖叫挣扎的林澄，如同被钓起的鱼，飞速向上——朝着我所在的树顶平台，朝着赫利俄斯那恐怖的“永恒之源”拽去！

“拦住它！苏槿！拦住它！！！”凯斯绝望的吼声通过通讯器震动着我的耳膜。

我浑身冰冷，想也不想就要向上冲去拦截。

然而，赫利俄斯那空洞而狂热的声音再次响起，彻底断绝了我的希望：

“……来不及了，苏槿。仪式……开始了。”

更多的灰烬触手从主干各处蠕动探出，如同苏醒的蛇群，瞬间封死了我前进的所有道路。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拖着林澄的触手，没入上方浓雾笼罩的树顶巢穴。

女孩绝望的哭喊声，迅速远去，最终被灰烬巨树贪婪的搏动声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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