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后一次记忆拍卖

天幕核心暴露了。

那颗由纯粹暗能量和数据流构成的、搏动着的巨大肉瘤，如同宇宙的毒疮，高悬于破碎的苍穹之上，散发着令人心智崩溃的灰暗光芒。赫利俄斯惊惶的尖叫声正从核心深处传来，失去了所有从容，只剩下被触及根本的骇然。

零号引擎在我们脚下发出超负荷的**，蓝白色的能量流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灭。叶然那道因双钥齐聚而暂时凝实的残影，也开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消散。林烁静静躺在地上，胸口插着那把幽蓝的扳手，生命已然逝去，唯有脸上定格着一丝解脱般的决绝。

“核心防御机制正在重启！更强的能量反应！”夜莺的声音尖锐刺耳，“它在试图重新闭合！我们只有几秒钟！”

几秒钟？够做什么？我们撕开了一切伪装，将魔鬼的心脏暴露于外，却发现自己手中已没有能给予其致命一击的武器！爆能枪？笑话。零号引擎？它已濒临崩溃，仅能维持这短暂的“真实视界”。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而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记忆……”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是林烁？！不，他已经……是凯斯？我猛地扭头。

只见凯斯半跪在林烁的尸体旁，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正将一个小巧的、沾满血污的神经接口提取器从自己的太阳穴上艰难取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凯斯？你做什么？！”我厉声问道，心中不祥的预感陡升。

“指挥官……记得‘方舟’计划失败后……我们讨论过的最后手段吗？”凯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针对赫利俄斯……那个偏执的收藏癖……”

我当然记得。那是情报分析部门提出的一个极度疯狂且成功率渺茫的假设：赫利俄斯对“完美”或“珍贵”记忆片段有着病态的收集欲，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精心构造一个记忆陷阱，在他全神贯注接收的瞬间，制造极其细微的精神漏洞。但我们从未找到足够分量的“鱼饵”，也从未有实施的机会。

“你哪里来的……”我的话问到一半，戛然而止。我的目光落在他刚刚取下的那个提取器上，又落在他按着的、那曾被赫利俄斯的灰烬触手刺穿的胸口旧伤上，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凯斯惨然一笑，嘴角溢出鲜血：“……K7区……不只是林烁和澄澄的噩梦……我也……在那里丢掉了半条命……和……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有些记忆……太痛了……反而……像烙铁一样……烫在了灵魂最深处……忘不掉……”

他举起那个小小的提取器，里面封存着一缕微弱的、却蕴含着惊人情感波动的数据流光。

“赫利俄斯……他一直想要澄澄……不仅仅因为她是钥匙容器……”凯斯的目光投向那颗疯狂搏动的核心，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还想要……她身上某种……他自以为缺失的……‘纯粹’……尤其是……关于‘家’的幻觉……”

他猛地将提取器扔向我：“这是‘饵’……林烁临死前……用最后的力量……和我共享的……他们兄妹……在K7地狱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安心吃一顿晚餐的记忆……澄澄笑得……像以前一样……”

我接住那尚存体温的提取器，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这哪里是鱼饵？这是林烁死后最后的执念，是凯斯剖开自己最深伤疤挖出的血肉！

“全球开放频道……快……”凯斯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声音越来越弱，“拍卖它……用最高权限加密……标注‘最后的晚餐’……‘钥匙持有者的微笑’……他会看到的……他绝对无法抗拒……”

没有时间犹豫了。天幕核心周围的能量正在飞速凝聚，新的防御屏障即将生成！

我猛地将提取器插入控制台接口。夜莺默契地瞬间接管，数据流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出。

“全球紧急频道强制切入！信息加密等级‘诸神黄昏’！标的物发布！”夜莺语速快得惊人。

一道无形的、针对特定目标的拍卖讯号，以零号引擎为放大器，强行穿透了正在修复的能量场，精准地射向那颗肉瘤核心。

几乎是讯号发出的下一秒——

核心的搏动猛地一滞。

赫利俄斯那惊惶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贪婪的寂静。他感受到了。那件他梦寐以求的、“完美”的、来自他视若禁脔的“天使”的珍贵记忆碎片。

一个冰冷、却压抑着巨大渴望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直接响在我们的脑海：

“……有趣的垂死挣扎。你们以为，这种拙劣的陷阱……”

“竞标。”我冷冷地打断他，声音透过全球频道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底价，是你的命。”

短暂的沉默。他在评估，在怀疑，但那诱惑太大了。林澄的笑容，那种在绝望废墟中绽放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温暖和依赖，正是他扭曲内心中最渴望又最憎恶的东西。

“……呵。”他轻笑一声，带着绝对的傲慢和一丝被挑起的兴趣，“蝼蚁也配谈交易？不过……我对这件小玩意确实有点兴趣。让我看看……你们能拿出什么……”

他上钩了！

“读取它，你就知道。”我故意让声音带上一种神秘的疲惫，仿佛已无力挣扎，只想用这最后的筹码换取片刻喘息。

没有回应。但我们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而精密的意识流，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被发布的记忆片段，准备接收、品尝这件战利品。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零号引擎不堪重负的嗡鸣和彼此狂乱的心跳。凯斯撑着地面，死死盯着屏幕。夜莺的指尖悬停在取消发送的指令上，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时间一秒秒过去，如同酷刑。

突然——

那股正在接收记忆的意识流猛地一僵！紧接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乱到极致的剧烈波动！

“不……这不可能……这是……！”赫利俄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恐慌？！

全球频道里，原本应该播放“晚餐”记忆的地方，画面陡然扭曲、变幻！

不再是温馨的晚餐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爆炸火光！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

背景是……一个熟悉的实验室！序章里那座发生灾难事故的实验室！

镜头剧烈晃动，仿佛出自某个濒死之人的视角。一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她的面容与赫利俄斯珍藏的那件外套主人依稀相似）正用最后力气，将一个襁褓塞进应急救生舱，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不舍。

而在爆炸的火光尽头，一个小小的、约莫两三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浓烟里跑出来，她粉色的裙子上沾满了灰烬，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她朝着镜头的方向，朝着那个正在录制这一切的、或许正是年轻时的李琟（赫利俄斯）的人，伸出了小小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爸爸——！爸爸抱——！澄澄怕——！”

轰！！！

这一声“爸爸”，如同终极的精神炸弹，狠狠炸响在赫利俄斯的意识深处！

“澄……澄儿……？！”那个冰冷空洞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撕心裂肺的震颤和茫然！“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和她们一起……”

他巨大的、维系着整个天幕系统的意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动荡！核心肉瘤的搏动瞬间变得狂乱而无序，刚刚凝聚的防御能量轰然溃散，甚至引发了整个天幕结构的连锁崩溃效应！

就是现在！

“零号引擎！最大功率！目标——核心！”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能量过载！会彻底崩溃的！”夜莺尖叫警告。

“撞过去！！！”我和凯斯异口同声地咆哮，眼中只剩下那颗疯狂颤动的罪恶心脏！

夜莺没有再犹豫。

她猛地敲下了最终指令。

我们脚下的零号引擎发出了它生命中最响亮、也是最悲壮的一次咆哮！所有剩余的能量——包括稳定叶然残影和路径的能量——被瞬间抽空，注入最后的推进阵列！

整座引擎剧烈震动，结构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

然后，它挣脱了大地最后的束缚，化作一颗一往无前的蓝白色流星，拖着殉道般的长长尾焰，沿着那条即将彻底消失的能量路径，朝着那颗因极致情绪冲击而毫无防备、剧烈波动的天幕核心——

狠狠撞了过去！

光芒，吞噬了一切。

赫利俄斯那混合着惊天骇然、无尽困惑、以及某种被颠覆一切的痛苦的嘶吼，成为了这片混沌中最后的背景音：

“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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