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劫囚
裴清晏望着他,话落的瞬间,穿堂风恰好穿过栏杆,将她的声音搅得有些发飘,但字字清晰地砸在云铮耳中,更像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云铮瞳孔猛地一缩,全然没料到裴清晏会说这般话来,周身的戾气跟着僵住。
他猛地掐住栏杆,眼底窜出一道火焰,“你说什么?”
裴清晏轻笑出声,“大司空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我想要你派人保护我。”
“如果我不呢?”云铮眸底的戾色更浓,神情阴鸷,寒意顺着话音透出锋刃。“你的命,凭什么要我来护?”
“你不愿意算了。”裴清晏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慢条斯理道,“反正我死了,裴氏一族的事就死无对证,你云家的目的就无法达成。至于我在北地同匈奴作战的部曲会不会继续听命……”
她故意拉长语调,眸底漾起促狭的雀跃,语气欠兮兮地说道:“我可就不知道了。”
说罢,她径自转过头去,不再看云铮一眼,云铮盯着她的侧脸。
二人一立一坐,隔着栏杆暗自较劲,谁都不肯落下风。诏狱静悄悄的,唯有阴风卷携着寒气呼啸而过,死寂配上这样的动静,更衬得这地方阴森可怖。
“好。”
良久,云铮的声音终于从齿间挤了出来,他眼底仍浸着寒意,“就三日,三日后,你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
裴清晏竖起食指,朝云铮轻轻晃了晃,唇角噙着笑意,“三日可不够。我这个人向来只认实证,若无铁证,宁可死,也断不会认罪。所以,想把污名扣在裴氏一族头上,大司空还需多加努力。”
“裴清晏。”云铮咬牙,额角青筋隐隐跳起,“你真是好样的。”
“我这都是在替你们云氏考虑,还是那句话,若我死了,一切便都不作数了。”
裴清晏语气轻松,可话说到一半,眉心却猛地皱起,身子隐隐晃了晃,她咬紧牙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说道:“若真那样的话,你猜你那位好姑母,会不会在建章宫气到七窍生烟?”
闻言,云铮倏地瞪向裴清晏,黑目蒙着冷意,翻腾戾意就沾着血,压不住地溢出来。
裴清晏也不甘示弱,盯着云铮,眼底未见半点畏惧。
半晌,云铮冷笑一声,字字像从冰窖中捞出来的:“如你所愿,裴氏定罪前,你这条命暂时由我保着。”
裴清晏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得意,“多谢司空大人。”
“不必。”云铮声音冰冷,眉宇紧蹙,唇角却勾起微弱的弧度,似笑非笑道,“裴氏定罪那日,便是你殒命之时,届时我会亲自来取。”
“哦。”裴清晏点头,根本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唇角微勾,露出两排皓齿,“诏狱阴气重,不适合大司空这样的贵人久留,还请早些离去,本侯就不远送了。”
“你最好三日后,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云铮丢下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前脚刚走,裴清晏强撑的一口气也到了头。她撑着草垛撕心裂肺地咳嗽,喉间漫开的鲜血喷了出来。
裴清晏抬手抹掉唇角的血迹,蒙着水雾的眸子里染上几分笑意,不管怎么说,她又给自己争取到一道保命符,今夜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此消彼长,这厢裴清晏能安稳入眠,那头云太后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京中无秘密,裴清晏差点遇害的消息很快传到建章宫内,云太后顾不上入夜,匆匆叫人将云铮再度召入宫中。
“可有查到是何人下手?”
云铮沉着脸,神情肃然,“动手的狱卒已经不见踪影,入宫前听闻护城河边捞到一具尸体,年龄特征与失踪狱卒都能对得上,我已让人去认尸了。”
“嗯。”云太后面色平静,但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云,“凶手赶在这个关节动手,未必是冲着要裴清晏性命而去,也许是想坏我们的事,你务必彻查清楚,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是。”云铮拱手应道。
“提审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回姑母。”云铮语气平淡,“为防止罪臣扛不住廷尉司的手段,特给了她三日休整的时间,三日后,廷尉司会亲自动手审问。”
“提审前,先把人押入囚车,绕着长安城走一遭,叫全城的人看看通敌叛国之人的下场。”云太后眼底的怨恨上涌,虽未到三日后,可她只要一想到裴清晏届时的惨状,和百姓对裴家的谩骂诅咒,她心里便是无比的畅快。
“裴玄啊裴玄,昔日我阿弟一点小错,你都不肯放过,硬生生要了他的性命。如今时移世易,你就在天上好好看看,你的爱女是如何被千人唾弃万人谩骂的吧。”
云太后在心底越想越欢愉,她只恨时间太慢,恨不得立时便到三日后,看到裴氏最后的傲骨是如何被折断的。
“裴将军,得罪了。”
三日后,李吉再度出现在诏狱内。
他对着坐在草垛上气定神闲的裴清晏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后,冲身后之人一朝手。两个狱卒捧着木枷镣铐走到裴清晏近前。
“李廷尉这是何意?”
“太后有令,提审前押罪将游街示众,以儆效尤。”李吉说完,对狱卒使了个眼色,“动手。”
狱卒动作麻利,不过几息的功夫,裴清晏已经被重枷铁镣加身。
两个狱卒一左一右将她从草垛提起,粗鲁地将她往外推。
“哎。”
李吉拦住二人,“裴将军好歹是为大昭立过赫赫战功之人,还是给她留些体面。裴将军,请。”
“多谢。”裴清晏点头,虽被镣铐加身,但她挺着脊背,一身从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势,傲然从牢房行至诏狱门口。
门外,云铮身着墨色织金大氅立在那里。两侧,十几个披甲执刀的禁军已经严阵以待。
为首的中郎将冷着脸,上前押着裴清晏往囚车前走。
明面上,裴清晏被他押得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可暗地里,中郎将趁背着众人,悄悄将一把钥匙塞到裴清晏手中。
“今日太后铁了心要折辱将军,将军莫要再心软,等下行至东市,我等掩护您趁机逃走。从北门出,离开长安。”
中郎将语速飞快,一句话说完,正好将裴清晏锁入囚车。
一声重重的敲锣声响起,划破清晨的宁静,众人上马,押着囚车一路南行。
诏狱在长安城东北角,向南走便到了上官后街,东市就在此处。每日城内百姓都会来此地聚集采买,算得上是长安城极为热闹繁华的地方之一。
裴清晏被押着刚踏入后街,便引起一阵骚动。因畏惧禁军的刀剑,百姓虽好奇,但也只敢远远地围着。
“这是出什么事了?”
人群中有不知情者,探着头好奇朝囚车内打量。
“那是裴将军之女,小裴将军。”
“什么将军。”人群中一个拎着一筐鸡蛋的人啐了一口,抬手用力朝裴清晏的面门丢去。口中恶狠狠道,“那就是败类,让大昭丢失城池的败类。来,砸她,往死了砸。”
那人仿佛当竹筐内的鸡蛋是天上白掉下来的一般,毫不吝啬地分给周遭的百姓,有的连连摆手,不肯接他手里的鸡蛋。也有人好事接过,学着此人的模样,便朝裴清晏丢去。
十几二十个鸡蛋宛如箭矢一般,密密麻麻朝囚车砸来,落在囚车上,裴清晏身上,蛋液黏腻,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倒霉守在囚车旁的禁军跟着落难,闻着这股气味,止不住地干呕。
云铮看着这番闹剧,脸色越发阴沉,周身的冷戾杀意遮也遮不住地透了出来。
“大司空,您看这……”李吉一边盯着不断飞来的臭蛋,一边向云铮请示,他想说实在不行,换条路走吧,总不能为了折辱裴清晏,连自己都搭上吧?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眼前忽然出现十几个蒙面黑衣之人,他们提着刀,拦在路中间,身上透着森森杀气。
“有人要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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