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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真实的世界


高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的首席工程师皮特递了个眼神。

皮特心领神会,脸上掠过一丝冰冷的残酷,流畅的德语指令像子弹般射向团队。

下一刻,报错的消息如疾风骤雨一般传来。

“总监!后台推送缺失!用户一退出,消息全断!这算什么即时通讯?”

“报告!系统通讯录调不动!加好友全靠手动输账号!反人类设计!”

“界面丑得跟瓦尔哈拉系统水土不服!字体锯齿,图标糊成马赛克!这破玩意儿是用网页生成器糊弄出来的垃圾!”

致命的缺陷一个接一个,被当众无情地剥开。

每一条指控,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之平脸上,抽在所有星火人的脊梁骨上。

张之平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煞白如纸。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批得体无完肤的产品,整个人都懵了。

原来那个“电子宠物”的梦,竟如此天真可笑,像个幼稚的幻想。

陈大卫紧闭双眼,脸上尽是早已料到的悲凉。另一边的陈璐,深重的失望底下,却有一丝奇特的解脱,在幽暗处悄然弥漫——董事会那位外行领导的天马行空,总算被现实无情掌掴。这对公司,未必是坏事。

最终,首席工程师皮特站起身,用不容辩驳的专业口吻,向高阳宣布了终审判决:

“高总监,结论很明确。应用的稳定性……倒是意外。但功能性和系统融合度,完全达不到维京移动的认证要求。”

“结论:不予通过。”

胜利者最完美的笑容在高阳脸上绽放开来。他缓步走到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干了魂的张之平面前。

优雅地从口袋掏出一方雪白纸巾递过去,动作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张董事长。”

他的声音温和,每个音节却像冰冷的手术刀:

“互联网这片深海,光靠一腔热血和傻力气,是游不过去的。”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

回程的车厢里,死寂一片。

张之平像座石雕挨着车窗,空洞的眼神茫然追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那张一贯写满憨厚乐观的脸,此刻只剩下被碾碎后的灰败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人生里第一次动摇了。

或许……我真的就只是个撞了运的下岗工人,什么都不懂?

也许,这个董事长的位置,我根本不配坐。

……

深夜归家,张之平没有开灯,将自己重重摔进沙发,任由黑暗吞噬。

这时,张和的房门被推开了。儿子举着一张刚画好的五彩斑斓的海报,兴冲冲跑到父亲面前:

“爸!你看!学校要办亲子科技发明大赛啦!主题是‘让社区更美好’!我们一起参加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里,充满对父亲的崇拜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声音,此刻在张之平听来却如尖刺扎心。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儿子亮晶晶的小脸,声音沙哑地、生平第一次拒绝了儿子的请求:

“儿子……爸……累了。”

“爸是个失败者。”

“爸……没脸参加了。”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轻响,手机屏幕亮起。

新邮件刺眼地躺在收件箱里,发件人:高阳。

标题客气,内容却冷得像块冰:

发件人:  Gao  Yang  gao。yang@valhalla。cn

收件人:  Zhang  Zhiping  zhiping。zhang@sparktech。com

主题:  关于合作终止通知

尊敬的张董事长:

感谢贵公司过去三个月的投入。

可最终评估下来,星火的技术实力目前还达不到接入瓦尔哈拉平台的标准。

很遗憾地通知,我们关于“扣扣青春版”的合作,到此为止。

祝商祺!

高阳

市场总监

维京移动  华夏总部

……

星火研发中心作战室里,空气沉甸甸的。

年轻程序员们瘫在转椅上,屏幕没了滚动的代码,只剩下零星闪烁的小游戏图标。

张之平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两天没露面。

高阳那句“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像根针扎在脑子里,拔不出来,疼得钻心。

这一次,他如此真切地看清了那道鸿沟——横在他和那个由资本与精英堆砌起的“真实”之间,不可逾越。

他引以为傲的“小象”理论,被现实砸得粉碎,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场耗资巨大的追逐,最终只换来一封冰冷的拒绝信和彻骨的羞辱。

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个侥幸翻身的下岗工?一个被儿子牵着线的木偶?离了儿子的“剧本”,就一无是处?

这种啃噬人心的挫败,几乎抽干了一个中年男人全部的自以为是。

……

周五下午,放学铃刚歇。

张和背着书包回到家,客厅黑黢黢的。

厨房没有叮当响,沙发上也不见人影。

昏暗的光线里,父亲独自坐在客厅中央,夕阳的余光打在他佝偻的背上,投下一道疲惫又萧索的影子。

张和的心瞬间揪紧了。

这次,老头子是真的伤透了。

他默默放下书包,回了房间关上门。

片刻后,他又钻出来,手里捏着一张色彩鲜艳的海报,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冲到父亲面前:“爸!学校科技发明大赛开始了!咱俩报名参加吧!”

张之平缓缓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空洞洞的。他看着儿子满脸期待,喉咙有点发紧:“……儿子……爸……算了。”

“爸是个废物。”

“……没脸去了。”

“我不管!”张和小嘴一撅,使出杀手锏,“你必须陪我!要不……我就告诉妈你藏在床底下那两百块私房钱!”

“你!”张之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被这小子气笑了,指着儿子,那股子悲伤绝望的愁云,竟硬生生给吹散了半分。

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浑浊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暖意。

“怕了你了,小祖宗。”

“……去吧去吧,爸陪你。”

……

少年派俱乐部的秘密基地,那个破旧仓库,再次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张和硬把还在自我怀疑的父亲拉到了这里。

“叔叔好!”王浩和苏念礼貌地打招呼。

张之平看着眼前两个稚嫩的孩子,他们眼中却闪烁着对创造的激情光芒,内心的阴霾不由得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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