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真正的死结
老梁那辆破五菱在废弃工业园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前。
“人就在里头。”老梁指着门，脸上堆起苦笑，“不过，我得提醒你，丫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炸药桶。”
张之平走到冰冷的卷帘门前，只犹豫了一瞬，抬手便重重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死寂的工业园里，格外刺耳。
“我只能帮你敲门。”老梁转向张之平，江湖气的眼睛里罕见地透出凝重，“能不能让他张嘴听你说话，看你造化了。”
话音未落——
“哗啦——！”
卷帘门猛地被从里拉开！一股浓烈的机油、焊锡和劣质速溶咖啡混杂的气味直冲出来，熏得张之平下意识退了半步。
门后站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身材瘦高，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窝深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烧着长期失眠和焦虑催生出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就是雷毅。
他压根没看老梁，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瞬间就死死钉在了西装革履、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张之平身上。
那眼神，纯粹是领地遭侵犯的野兽才有的暴躁敌意。
老梁刚想开口介绍，雷毅砂纸般沙哑的声音已经冰冷响起，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我这儿不欢迎两种人。”
他的目光像X光，上下扫视张之平，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与不屑：
“一种，是投机倒把、满身铜臭的商人。”
“另一种，是不懂装懂、跑来找存在感的蠢货。”
他向前逼近一步，长期压抑的戾气几乎凝成实质：
“你看你像哪一种？”
字字带刺，极尽羞辱！
老梁脸色骤变，刚想上前打圆场，一只手却轻轻按住了他肩膀。
是张之平。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辱骂，张之平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平静得像潭深水。他凝视着这个浑身是刺、用攻击掩饰脆弱绝望的年轻人，目光穿透那布满血丝的眼，看到了深处无法掩盖的疲惫与挫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老匠人特有的沉稳厚重：
“雷总。”
“以前，我在厂里是八级钳工。”
“修了二十年车床。”
“我不懂你的芯片，但我看得懂机器。”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雷毅肩膀，投向对方身后那台正发出微弱嗡鸣、由无数精密仪器组成的测试平台。
“机器？呵……快死了。”
他怔了半秒，随即侧身让开：“八级钳工？哼。”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工作台，那屏幕正疯狂跳动着刺眼的猩红代码，他眼神绝望，像绝症病人指着最后的检查报告：
“喏，我的‘考题’。”
那声音，裹着天才的傲气，也浸满了被难题日夜折磨的苦涩。
“高负载图形处理，千分之一的概率，就碰上这要命的数据溢出，崩得毫无道理。”
他霍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锁住张之平的脸，抛出了自认无人能解的绝杀题：
“你们星火科技，不是牛气冲天吗？报纸头条，国家站台？”
“来，解给我看。”
“解不了——”
手指如刀，径直劈向门口，字字砸得生硬：
“滚。”
张之平的目光掠过屏幕上那些鬼画符般的编码，干脆认输：
“我解不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刚在雷毅眼底闪过。
张之平下一句话，却像冰水浇头，让他彻底僵住：
“可我公司里，有人能解。”
再不看雷毅，他自顾自从兜里掏出那台小巧的旧诺基亚。当着面按下免提，拨通了技术总监陈璐的电话。
那姿态，不像求援的上司，倒像点兵点将的将军，对麾下大将有着不容置疑的信赖。
嘟声未响完，听筒已传来陈璐清冷利落的声音：
“董事长？”
“小陈，”张之平语气带着平级的尊重，又透着请托，“在深圳，我们遇见了个真才实学的技术高手。”
“他也遇上了一个，真正的死结…”
他三言两语，用工人式的直白语言，把雷毅口中那“千分之一概率数据溢出”的核心困境，条理清晰地摊开。
“…需要你出手了。”
……
免提的声音，回荡在星火科技安静的研发中心。当“千分之一概率数据溢出”几个字钻进耳朵，办公室瞬间死寂！
紧接着，所有技术人员眼中都炸开了饿狼见血的狂热火苗！
“内存地址冲突！百分百底层冲突！”李默第一个蹦起来，声音激动得发颤！
“未必！”陈璐的眼睛亮得惊人，“驱动和硬件兼容性更有可能！这种随机错误，才见真章！”
陈璐正要调度人马，紧急连线——
一个充满童真好奇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陈璐姐姐，‘秘密实验室’在哪儿呀？是不是像动画片，藏着好多机器人？”
不知何时，小张和溜了过来，抱着陈璐的腿仰着小脑瓜，清澈的大眼睛闪着光。他精准捕捉到电话里“技术高手”、“解不开的难题”这些字眼，小家伙的探究欲瞬间点燃！
“我也要去深圳！”他原地就闹腾起来，“我的科技大赛要找灵感！不让我去，我就……我就告诉奶奶，你们天天吵她睡觉！”
陈璐被缠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腿上这个甩不掉的“小挂件”，转念一想：带个孩子去，大概也添不了多大乱？她无声地看向屏幕里的张之平。
视频那头，张之平看着儿子那副“不答应就撒泼”的混不吝模样，脸上掠过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让他跟着吧。”
……
深圳，核心动力作坊。
雷毅冷眼看着张之平那通气定神闲的“搬救兵”电话，心底翻腾着浓烈的不屑。
然而，那颗早被接踵而至的失败捶打到麻木的心，却在无意中，悄然死灰复燃——一丝微弱得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正悄然滋生。
他歪头瞥了眼同样懵圈的老梁，扯起嘴角：
“行，我等。”
“我倒要看看，一个做聊天软件、赚女人小孩钱起家的公司…”
“能请来什么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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