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有缘
他多想将自己满满的忧思全部告诉阿姊，不管阿姊会将惊讶还是怒骂，只要阿姊答应他不会离去，他便可给她自己的所有……可他不能说。
他不能引起阿姊的怀疑，阿姊向来敏锐，若叫她察觉了那些事，之后不知该如何难捱，且万一消息泄露，阿姊将被人诘难，污蔑，辱骂……向朔二年后尚氏所经历的一切，都将在阿姊身上再次上演。
阿姊在大祁，将再无立锥之地。
毕竟，尚毅卿至今还活着，且还颇得北盛太后的器重——探子报回消息，北盛郑太后曾要封尚毅卿为大将军，虽然他坚辞不受，但他甘愿留在那里，还曾为北盛出过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卫水之变”真相如何，尚毅卿为敌国效力之后，便再难回头。
阿姊若得知此事，到时将如何自处呢？
叛臣之后的羞辱，阿姊又怎样承受？
诚然，阿姊是必不会被打击的一蹶不振的，他知道她有多坚韧，但他却不愿让她多承受一丝一毫的苦难了。
“我无事。”穆元景闲聊一般轻松道：“阿姊……愿招王玄思为驸马吗？”
长华却没回答，只问：“阿弟觉得他如何？”
穆元景目中一片黯然。
没有立时反对，便已是回答……绵密的刺痛忽然从心底传来，穆元景的面庞白了白，忍不住道：“他配不上你。”
长华失笑：“谢你高看，但我不是让你说这个。”
穆元景：“……”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尊重阿姊的选择，有什么好失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王玄思虽父母双亡，却颇得王皓的看中，王皓如今只剩一子，却远远不及王玄思在王皓心中的地位，王玄思将来必是王氏之主。”
长华哼了一声，嗔道：“我问的是他这个人。”
穆元景只好忍着满心苦涩，继续道：“他人虽一般，但只要阿姊愿意，我自然……”他说不下去，顿了顿，心一横道：“他确实配不上阿姊。终身大事，阿姊何必着急，再等一等，再选一选不好吗？万一……万一那王玄思道貌岸然，是个伪君子怎办？”
长华笑了起来，拍了拍穆元景的肩，忍俊不禁道：“阿弟倒不必担心这个，敢骗我的人，我自会收拾。不过，阿弟不觉得琅琊王氏很奇怪吗？”
穆元景双目一凝：“……阿姊什么意思？”
长华道：“我一直在查多年前的‘卫水之变’，阿弟你知道的。近来得了些消息……”
穆元景心一紧，却听长华道：“当年尚毅卿所率的五万精兵，竟有万余都曾是王氏麾下士卒，尚毅卿兵败，王晔身死，甚至就连信安郡主都死在之后盛军的反扑之中，这对王氏而言无异于巨大的打击，但是，王氏竟很少提及。若非我叫人去查，都不知道王氏曾为北伐投入了这么多人力。那么为何不愿宣扬？即便兵败，王氏出人出力，总是功劳一件，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所以不想再让世人探究吗？”
穆元景松了一口气，将长华的话在脑里转了一遍，点头道：“阿姊言之有理，自‘卫水之变’后，王谢两族从大祁顶级士族跌落，被何氏取而代之，但两族都没有什么动作。‘卫水之变’若有阴谋，只怕不是一人所为，而是多方联合，共同制造了惨案。王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兴许也不光彩，这才不愿提及。”
他说完，忽而心脏急速地跳了两下：“阿姊接近王玄思，乃是为探究王氏？”
长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她笑了笑，想到荷包中的那一只草编蜻蜓，忍不住笑道：“王玄思，确是一位翩翩君子……”
穆元景的心沉下去，却又听长华道：“不过招驸马之事，等我查明‘卫水之变’的真相再说吧。”
此时远处的天空已出现了一点淡青色，长华感受着夜风拂在面上的清凉，心中一片平静。
如今已经很好了。
她再也不是一个被抛在皇陵的无人问津的孤单小女郎，她要有封号有封地了，那将是属于她的一片新的天空，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她感觉更好了。
一如这振奋人心的东方之既白。
与此相比，什么驸马什么婚事，算得了什么？
谁也别想再将她关进那个四方天地，只能看得见飞鸟，却摸不到那飞鸟的一片羽翼。
日上三竿之时，慧智禅师终于到了。
穆元景亲自去迎了人。
虽然连夜赶路十分辛苦，但慧智禅师医者仁心，一口水未喝，立时便要去看中毒的吐谷浑王子，穆元景深知师父的脾性，也不阻拦，陪着师父与师弟一道去了。
不过两三个时辰，慕容握瑜就已恢复了不少，端坐在帐中看着很是精神，但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什么原因，仍旧面色苍白，看着令人心惊。
穆元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那解药取得的太过容易，他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好在慧智禅师医术高明，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立刻发现了问题。
“师父，可是那解药有蹊跷？”穆元景道。
他得到解药后便取下小块药品留存，为的就是便于太医和师父辨别，此前他已将留存的小块药品给师父过目，当时并未看出什么问题，但显然，慕容握瑜的身体有异，那解药便最为关键。
慧智禅师思索片刻，再次把脉，一边把一边道：“王子体内仍有毒素，想来是那解药并未完全解了毒性。”
乌铎在一旁听见，立时跪地道：“和尚……不，大师，请救救我国王子！”
慕容握瑜虽仍端坐在榻上，面上却越发苍白，只不愿叫人看出来，故而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慧智禅师看在眼里，不禁笑道：“王子心宽，可见慧根不浅，与我佛有缘呐。不知王子可愿学佛？入我门下做个弟子如何？”
慕容握瑜一惊，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大师，我杀心重，佛祖怕是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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