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逃出生天
“怀之！”
张蓁的声音传来，异常地冷静，与她嘴角的血痕形成鲜明对比。
她努力挪到牢栏边，青丝下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地上已经彻底铜化的尸体。
“不对。”
“什么？”
秦怀之猛地抬头。
“铜化的速度…太快了。”
张蓁的声音压得很低，“虽然不知道那些军卒异化时的具体情况，但从验看的那五具尸体来判断，完全铜化的过程应是缓慢侵蚀，所以即便容貌发生改变，还是能大致看出过程之中的痛苦加剧，可你看他…”
她示意秦怀之去观察地上扭曲的黄诚:“从被拖进来到现在，不过片刻，锈斑蔓延的速度却是肉眼可见，而且痛苦似乎…凝固在最初的那一瞬，这个表情不像痛苦，更像是愕然，这应该不是阴鼎的自然吞噬，应该是…被某种外力强行催化。”
“外力？你是说…”
秦怀之心头剧震:“有人加速了吞噬过程？”
“而且…”
张蓁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阴暗的地牢四壁，最终落在那幽蓝的磷光上，“此地阴气极盛，却非天然形成，这磷光…应该某种阵法的残留，有人在刻意营造适合“青铜尸蚕蛊”滋生的环境。”
“青铜尸蚕蛊？”
秦怀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份残简中有所涉及，是一种极其阴毒的术法，源于古蜀巫咸国的巫术，能将活人血肉强行转化为金石。”
张蓁的眉头紧锁:“据残简所记，施术者需要强大的媒介和特定的环境，那“阴鼎”或许是媒介之一，但这催化速度…非比寻常，除非…”她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有精通此道的高人，在近距离操控。”
就在这时，地牢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闷响，像是重物被小心地放倒，紧接着是锁链被撬动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陡然间，秦怀之和张蓁同时屏住呼吸，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那个脚步声极轻，如同鬼魅般快速接近。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
火光映照下，来人身着秦军制式皮甲，脸上蒙着黑巾，但那双熟悉的、此刻充满焦急和愤怒的眼睛，秦怀之绝不会认错，是蒙逊！
“蒙兄！”
秦怀之几乎要叫出声，被蒙逊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蒙逊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下撬开了牢门的铜锁，闪身冲进牢房，二话不说，蹲下身就开始处理秦怀之和张蓁的镣铐。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怀之压低声音，又惊又喜，既然蒙逊如此而来，说明抓人不是出自他的命令，然而这倒让秦怀之的疑虑更深了一层。
蒙逊是扶苏的心腹。
如果不是有所顾忌，他完全可以领兵而来，大张旗鼓地解救。
此刻，如此小心翼翼，或许倒是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之所以会来，只是为了过往的情义，不想让兄弟死于无辜罢了，这是否能证明公子扶苏就是幕后黑手呢？
“没时间解释！”
蒙逊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沉、急促，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指节因攥紧剑柄而发白，眼神却比刀锋更冷。
“我的人追踪那些蒙面骑士，这才发现关押你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撬动镣铐上的机关，动作精准:“那女人是少公子府的剑奴，在峭龙塬行刺你的人就是她，以为死了，却在东郡又发现她的行踪，此人名义上听命于少公子胡亥，实则却是由赵高操控。”
“赵高？！”
秦怀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在嬴政身边永远低眉顺眼、笑容谦卑的中车府令？
是他想嫁祸扶苏？
为了胡亥？
为了将来能获取更大的权利？
这个念头像一柄钝刀狠狠凿进他的脑海。
原来这场权利之争是蓄谋已久，并非是史书所载的那样简单。
“嫁祸。”
蒙逊的声音斩钉截铁，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镣铐“咔”地一声弹开:“就是想以你的死，让陛下更加厌弃扶苏公子。”说着，他瞥了一眼青铜化的黄诚，眼中寒光一闪:“赵高必定勾结了徐福！”
“徐福？！”
秦怀之又是呼吸一滞，喉咙发紧。
那个被嬴政奉为仙师的方士，也参与其中了？这些都是他所施展的邪术？他与教授徐信有何关联？
难道...徐福就是徐信教授？
想到此处，秦怀之猛地抓住蒙逊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扣进蒙逊的臂甲：“你都知道什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快走！”
蒙逊一把拍开他的手，并将两把短剑塞进二人，两柄剑的剑柄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莫问我！”他猛地拉起秦怀之时，力道大得几乎让秦怀之踉跄，“速速离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时间紧迫，秦怀之咬牙咽下满腹疑问，重重点头。
三人如暗夜中的猎豹，贴着墙根潜行。
甬道幽深曲折，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死寂中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响，混合着腐朽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没走多远，前方拐角处便传来巡逻守卫靴底碾过碎石声响，以及铠甲摩擦所发出金属特有的冷硬声。
蒙逊陡然抬手。
秦怀之和张蓁立刻贴紧石壁，屏住呼吸。
下一瞬，蒙逊动了起来。
他的身形如鬼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在剑锋出鞘的刹那，寒光如电，映亮了他冷峻的侧脸。
“噗、噗”几声闷响，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倒地，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在石板上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这边！”
蒙逊用护腕抹去剑上血珠，声音压得极低。
秦怀之刚要前行，却被张蓁一把拽过，将他护在身后。
张蓁步伐极稳，呼吸均匀，唯有袖中手指在无声掐算，指尖泛起极淡的金色光晕，似在感知周遭潜藏的术法陷阱。
秦怀之看在眼里，大为惊诧，认识张蓁这么久，知道她是阴阳门人，也见识过她的身手，却从不知道她竟然还会术法。
眼看出口在即。
三人刚接近石门，不成想，异变陡生！
“呼...”
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起，石门上方悬挂的铜灯盏猛地摇晃起来，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幽蓝火焰“轰”地窜高，映得三人脸色惨青！
“小心！”
张蓁轻喝一声，双手瞬间结印，指如穿花，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嗡…”
下一瞬，淡金色光晕骤然展开，将三人笼罩其中。
“砰！”
几乎在同一时刻，铜灯盏炸裂。
无数细如牛毛的尖刺激射而出，暴雨般钉在光晕上，发出噬骨般的“滋滋”声，又仿佛是毒蛇在吐信。
光晕剧烈震颤。
张蓁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蓁儿！”
“别上前，退我身后！”
秦怀之心急，想要挡在张蓁身前，却被张蓁用手肘顶了回去。
“破！”
就在光晕稀薄到即将散去之际，蒙逊一声暴喝，阔剑横扫，剑风如怒涛般将残余尖刺连同灯盏碎片一并劈飞。
“是机关术，很可能内藏蛊毒，一旦被射中，会跟那些人一样被铜锈吞噬。”张蓁得以喘息，光晕也有所恢复:“此地步步杀机，快走！”
“轰！”
三人合力撞开石门，刺骨夜风扑面而来！
眼前竟是一座规模不凡的府院，颇具宫室气派，只是远处火把的光点在此刻竟如鬼火般游动，还夹杂着犬吠与追兵的呼喝。
蒙逊纵身越过围墙，撮唇长啸，哨声尖锐如鹰唳。
三匹黑马自暗处奔来，马蹄裹着布帛，落地无声。
“上马，快走！”
三人翻身上马。
蒙逊一鞭抽在马臀上，骏马嘶鸣，箭一般冲了出去。
夜风如刀。
扫的秦怀之脸颊生疼，却斩不断鼻端萦绕的血腥与腐朽。
快马踏碎月色。
他回首一瞥，荆月那张冰艳的面容在夜色中转瞬即逝，那毒蛇般阴冷的眼神与赵高永远挂着谦卑笑意的眉眼，却在他的脑海中交织闪现。
青铜尸蚕蛊的诡谲。
赵高深不见底的野心。
扶苏公子有可能掩藏在温润下的阴鸷…
这一切，不过是掀开了帷幕一角，也只是刚刚浮出水面。
心念至此，秦怀之攥紧缰绳的指节泛出青白，仿佛要将所有不安都勒进掌心的纹路里。
身侧，蒙逊纵马如电，眉宇间的杀气尚未散尽。
前方，张蓁背脊挺直如雪中青松，月光为她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辉，豆蔻年华的少女沉静之中带着锐气，如同收入鱼皮鞘内的锋芒。
前路未卜，杀机如影随形。
但还是庆幸，至少眼下躲过一劫。
或许...
这仅仅是风暴的开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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