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落不下的剑
府门外,赵高脸上的谦卑便如面具般剥落。
他缓缓回首,目光阴冷地扫过门楣上“栖霞”二字,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夜风拂过,他的衣袖纹丝不动,仿佛连风都畏惧他陡然而起的寒意。
“荆月在何处?”钻进车厢后,赵高突然挑帘问女婿阎乐,声音低沉如刀刮过铁锈,“离朱又去了哪里?”
阎乐听到问话,心头一紧。
他本就对荆月心怀嫉恨,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俯身凑近:“荆月自东郡脱离监控,杳无音信,离朱也违抗指令,不知所踪…”他刻意压低声音,“小婿怀疑,她们二人怕是...早有异心。”
车厢内骤然一静,赵高缓缓摩挲着手中的小匣,匣中的“九窍玉魄”微微发烫,似在呼应他翻涌的怒意。
“这等废话...”
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也就是说,东西没找到?”
阎乐还未来得及答话,车帘“唰地落下,将赵高阴鸷的面容隔绝在内。下一秒,暴喝如惊雷炸响!
“那你留在城中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车辕上的铜铃被震得叮当作响。
就连拉车的马匹都不安地踏着蹄子。
阎乐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两步。等他再抬头时,马车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只余一缕尘土在月光下缓缓飘散。
上郡,肤施城。
子夜,公子府的铜灯树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将斑驳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烛泪无声滑落,在鎏金烛台上凝结成琥珀色的血珠。
扶苏端坐于案前,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案几上一柄短剑,这把短剑正是离朱行刺时所用的“羽寒”,剑身薄如蝉翼,上边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映在墙上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公子!她来了!”
亲卫撞开门时,甲胄上挂着血迹。
“退下!”
扶苏轻喝,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命所有人退出百步之外,无令不得近前!”他顿了顿,指尖轻叩剑柄,“包括蒙恬将军!”
亲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她…”
“无妨,她若真要杀我…”
扶苏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光,“两年前春猎时,她的剑就会穿透我的咽喉,放心吧,她不会伤我,更不会取我性命!”
他有这份自信。
就像当初派荆月去胡亥的府里做剑奴,他就非常确信,不管胡亥给出怎样的诱惑,荆月都不会背叛他,因为他是公子扶苏,没人能背叛扶苏公子。
庭院内,除了荆月,空无一人。
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荆月左肩的伤口狰狞可怖,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色的花,她的剑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轰…”
房门在她脚下四分五裂。
扶苏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擦拭着“羽寒”,绢帕拂过血槽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灯影在他俊美的面容上跳动,将温润的轮廓切割成阴晴不定的碎片。
“离朱的剑,”他忽然轻笑,“偏了。”
“羽寒”的剑锋一转,寒光映出荆月通红的双眼,“那一剑本可以要我的命,但她的剑术比起你,还是逊色不少!”
“是吗?那你的命就由我来取!”
荆月的剑刺出,剑光如电,却在触及喉结的刹那凝滞,剑尖颤抖着,映出扶苏骤然放大的瞳孔。
“你想取?”
扶苏垂眼望着颤抖的剑尖,轻轻问了一句,随后忽然将身子前倾,将喉咙撞向剑尖,“好,我给你!”
“你…”荆月慌乱地撤剑,“锵”地一声钉入案几上,剑身犹自颤动不休。
“你还是我的荆月,没有变!”
扶苏起身,瞳孔里映着荆月被血黏住的长睫。
他忽然伸手,指尖在即将触到她左肩的伤口时停住:“你总是这样...明明最会躲,却偏要迎着刀锋走,如此做,是想让我看到…你对我的恨吗?”
当年前春猎的场景在血腥气里浮现。
那时,荆月挺身为胡亥挡毒箭,伤处也是这个位置。扶苏连夜派人送去秘药,装药的玉盒底下压着一片桃花帛,上面写着“蠢”字。
“我是恨你,恨不得杀了你!”荆月猛地掐住扶苏的手腕,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厉声质问:“离朱呢?她在哪儿?”
“水牢!”
扶苏反手握住她染血的指尖,笑意里带着几分无奈,“她想杀我,我却不能杀她,毕竟..."他忽然凑近,呼吸拂过荆月颤抖的睫毛,“这世上除了我,只有她真心待你,我怎么可能让你伤心呢!”
荆月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像是在否定扶苏的话,又像是在抗拒自己对扶苏的容忍与不舍。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扶苏的眉头深深蹙起,转身时,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独。这个破绽大开的姿态,让荆月的指尖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她可以杀了他,但最终还是没能抬起手中的剑。
“我没有派人杀你…”扶苏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转过身时,笑问:“你真觉得我会杀你?”
荆月冷冷地说道:“在剑坊袭击我的那几人就是墨骊,我确认无误,墨骊是你的死士,只有你能调动墨骊,不是你的指使,还会是谁?”
“我说不清楚。”
扶苏没有反驳,只是面露困惑地摇了摇头:“得到消息后,我即刻查过,咸阳的墨骊确实接到杀你的指令,可这份指令并非出自我手,而且负责传令的墨羽也死了…”
荆月怔了一瞬,用力摇了摇头。
似乎不相信扶苏的解释,又像是想要忘掉这件事。
她握紧扶苏的胳膊,恳求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公子,我求你放了离朱,你若想杀我,我任你杀,荆月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还给你也就是了,如果不杀,便放过我,让我带离朱离开,我不想再成为肮脏的棋子!”
“肮脏的棋子?”
扶苏的声音陡然升高,玉冠下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伸手想碰触荆月的脸颊,却被她侧身避开,悬空的手慢慢攥紧,骨节泛白:“荆月,没想到你会这样看我,我从没有把你视作棋子,只是想让你帮我,也是在帮我们的…未来。”
“未来”两个字,扶苏说得很重,很像是一种承诺。
荆月痛苦地摇头:“我不想要什么未来,我与公子也已经没有未来,公子心中想的只有皇权帝位…”
“没错,我是我贪恋皇权…”
因为激动,扶苏的话语声再次提高,也颤抖起来:“可我不承认只为那顶冠冕,我父亲征四夷,筑长城、修驰道,哪样不是白骨铺就?我只想让大秦子民能免遭战祸与奴役之苦,难道这也是错吗?”
他是在质问,也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慨。
这种愤慨压抑已久,也无人诉说,只能在此刻宣泄出来。
声音在空荡的厅堂里激起回响,案上的竹简被震得哗啦作响,一盏铜灯不知何故“砰”地倒地,火苗蹿起又熄灭,留下一缕青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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