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意念的释放
祭司分男女，男为觋或祝，女为巫。
楚国盛行巫文化，因为楚国贵族本就源自巫祝世家，算是祖先传承，楚国国君就是大巫，但在具体祭司上，还是以巫女为尊，觋次之。
“当年，我将你藏入贡鱼车底的暗格，托付给项梁麾下之人送往燕国…”话音未落，屈冉摊开枯瘦的手，掌中亮出半片温润的玉璜。
同一时刻，荆月颈间那枚贴身佩戴、从不离身的玉饰，竟在微微发热，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她颤抖着手摘下颈饰，两半玉璜在空中轻轻一合。
严丝合缝!
一只完整的、展翅欲飞的凤鸟，在昏暗的车厢里，幽幽绽放出古老而神秘的光华。
屈冉缓步走进荆月，如同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幽灵。
荆月的手指紧紧攥住那枚完整的凤鸟玉璜，冰凉的玉质却让她感到一阵灼热。离朱一手紧握匕首，另一只手按住荆月的手腕，低声道：“小心有诈。”
“此为巫月潭。”屈冉望了一眼离朱，指向那发光的水潭，“此间潭水蕴藉月华与地脉生机，可愈百伤，解百毒，你可以进去浸泡疗伤。”
“多谢!”
离朱强撑至此，早已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衣衫，荆月客气了一句，连忙将她扶到潭边。
当离朱的身体没入银白色的潭水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平静的水面没有泛起涟漪，反而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般，银白的光芒如同细小的游鱼，瞬间汇聚过来，温柔地包裹住离朱受伤的手臂、灼伤的侧脸以及身上其他伤口。
“唔...”
离朱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并非痛苦，而是难以言喻的舒缓。
荆月惊讶地看到，离朱身上的伤口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坏死的组织也在脱落，新鲜的肉芽快速生长、弥合，露出犹如新生的粉嫩肌肤。甚至连她因在水牢浸泡和失血过多而损耗的元气，都在被一股温润的力量快速补充，脸上很快便恢复了一丝血色。
屈冉站在潭边，布满刺青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双眼却紧紧盯着荆月：“你也可以用此潭水，会得到滋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被禁锢的亡魂的呼唤。”
荆月一怔，不明白屈冉的话意，难道这潭水里禁锢了亡魂？
她站在潭边，目光落在自己腕间那道青紫色的、如蛇般蜿蜒的伤疤上。在巫月潭柔和而神秘的光芒映照下，那道伤疤似乎活了过来，内部竟有细微的、暗金色的流光在缓缓游动。
不仅如此，她还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越来越强烈，仿佛潭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与她腕间的烙印遥相呼应。她缓缓蹲下身子，指尖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点向那散发着月华般光晕的潭水。
指尖触碰到水面的刹那，并没有离朱那种被治愈的温暖感觉，相反却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眼前银白色的光晕猛地炸开，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血色幻象。
她“看”到了…
巨大的熔炉在黑暗中轰鸣，赤红的铜汁如同岩浆般翻滚沸腾。无数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影被粗暴地推入那翻滚的铜海之中！凄厉到超越人耳极限的无声惨嚎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那些人影的面容在熔铜中痛苦地变形、消融，最后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无声呐喊的嘴，被滚烫的铜汁彻底包裹、封存……他们挣扎的手臂凝固在铜壳里，形成铜俑那一个个僵硬而诡异的姿势。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痛苦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荆月，那不是她自己的情绪，是无数被活祭铸俑的族人最后的残念，通过血脉的共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意识。
“呃…啊…”
荆月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腕间那道伤疤上的青紫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暗金色的流光疯狂游走，仿佛要破体而出。
与此同时，整个巫月潭的水面开始剧烈波动，银白色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潭底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一个个亮起猩红的光芒。
继而，溶洞内凭空卷起一阵阴冷的风，吹得那些发光的萤火虫四散纷飞，离朱在潭水中惊骇地看着荆月痛苦扭曲的面容，以及她手腕上那妖异的光芒。
这时，屈冉的双眼陡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死死盯着荆月的手腕，口中喃喃：“感应到了...果然，血脉的枷锁正在松动，那些铜甲...那些沉睡的力量...”
荆月猛地抬起头。
这一刻，她的双眼竟完全变成了熔金般的暗金色，毫无人类情感，只有冰冷的、属于金属的杀意。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却仿佛穿透了山岩，遥遥锁定了某个方向。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充满毁灭性的意念，以荆月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溶洞深处，一根靠近角落、约莫一人高的天然石笋，毫无征兆地从中部猛地炸裂，碎石飞溅，断面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巨刃瞬间斩断。
离朱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望向屈冉时，看到他脸上的刺青因激动而微微扭曲。
这股力量并非是荆月的主动操控，而是她血脉力量在极度悲愤下被引动，无意识爆发出的、针对那些禁锢她族人亡魂的“铜甲”的毁灭意念，仅仅是意念的余波，就足以粉碎坚石！
然而，幻象来得快，去得也快，威力巨大的意念也是如此。
荆月眼中的熔金色迅速褪去，身体一软，跪倒在潭边，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腕间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了青紫色，只是那游动的流光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
“荆月，你怎么样？”离朱见状，赶忙从潭中站起，冲到荆月身边扶住她，声音带着惊悸，更多的则是担忧。
“物极必反！”
离朱心中惊涛骇浪，虽被荆月瞬间爆发出的那股诡异念力所震撼，但更深的恐惧如毒蛇般缠绕上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力量的代价，尤其是这种源自血脉、带着无尽怨憎的力量。那苍白的脸色、无法抑制的干呕、眼中盈满的巨大恐惧与深入骨髓的悲痛，无一不在昭示着荆月正承受着可怕的反噬。
“这种力量…会把她撕碎的…”
离朱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没…事！”
荆月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嘴唇哆嗦得厉害。
她试图压下翻涌的恶心感，眼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那泪光里闪烁的，是方才那惊鸿一瞥中看到的、无数铜俑内被禁锢哀嚎的族人面孔所带来的灭顶绝望。
“看到了吗？”
屈冉走到荆月面前，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俯视着这个脆弱又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巫女。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蛊惑力。
“那便是你族人的归宿，是嬴政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刷不尽的永恒罪孽！亡魂在冰冷的铜俑中哀嚎了太久，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他们在等待，等待你的解救，等待你为他们复仇！因为，你是巫阳族最后的巫女，是这滔天血债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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