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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寒门星火


腊月的汴梁城飘起了细雪,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渐渐便密如筛糠。凌泉站在范府别院的回廊下,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薄雾。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息化作一滴冰凉的水珠。这雪让他想起西北边关的寒夜,那些冻得发紫却仍要握紧弓弩的士兵们的手。

"凌公子。"范府老管家提着盏羊角灯走来,灯罩上凝着层薄霜,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晕开一片暖色,"宴席将开,请随老奴来。"

凌泉整了整衣冠——这是范仲淹特意为他准备的月白襕衫,领口袖口都绣着暗纹,摸上去像流水般光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指节,那里还留着常年做木工磨出的茧子,与这身华服格格不入。

穿过三重院落,暖阁里的谈笑声已经清晰可闻。凌泉在石阶上顿了顿脚,雪水浸透的靴底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雕着岁寒三友的楠木门。

暖意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戛然而止的谈笑。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扫来,像钢针般扎在身上。凌泉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末席的周焕——这厮穿着簇新的六品官服,胸前补子上的鹭鸶活像只秃了毛的鹌鹑。见凌泉进来,周焕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随即凑到身旁紫袍老者的耳边低语。

"这位就是今科"格物案首"?"紫袍老者——礼部侍郎吕公绰拖长了声调,花白的眉毛高高扬起,"果然...与众不同啊。"他刻意在"与众不同"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引得席间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凌泉面不改色,向主座的范仲淹深施一礼。他弯腰时,余光瞥见自己的倒影在光可鉴人的青砖地上——一个清瘦的影子,与满座锦衣玉带的官员们形成鲜明对比。

"坐。"范仲淹指了指身侧的席位,这个安排让在座众人脸色微变。按例,这该是给得意门生的座位,如今却给了一个匠籍出身的寒门学子。

吕公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希文兄,这不合规矩吧?"他手指敲着案几,腕上的蜜蜡佛珠咔咔作响。

"规矩?"范仲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当年孔圣人不也说过"有教无类"?"

吕公绰被噎得脸色发青。周焕趁机插话,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范公高义。只是下官听闻,凌公子在将作监时,最爱鼓捣些奇技淫巧..."他故意顿了顿,三角眼斜睨着凌泉,"比如...用磁石做的小玩意儿?"

凌泉心头一跳——这厮竟知道他私底下在研究指南车!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磁针,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下来。

"磁石?"吕公绰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胸前金线绣的孔雀补子闪着刺目的光,"可是那等方士炼丹之物?"

"非也。"席间站起个年轻士子,凌泉认出他是今科第二名陈知章。这人穿着宝蓝直缀,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活像个行走的首饰架子。"学生读过《梦溪笔谈》,磁石可指南北,乃天地至理。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凌泉,"此等深奥之理,恐怕不是匠人能懂的。"

这话夹枪带棒,席间顿时剑拔弩张。凌泉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青瓷杯底与紫檀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陈兄高见。"凌泉声音平静,指尖却悄悄扣紧了袖中的磁针盒,"只是学生愚钝,不知这磁石指南,与匠人有何干系?"

陈知章冷笑一声,袖中抖出一柄泥金折扇,"唰"地展开:"磁针虽小,却暗合天道。尔等匠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扇面上画着幅山水,题着"格物致知"四个大字,显是刻意为之。

"是吗?"凌泉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铜制小盒。盒子不过寸许见方,表面錾着细密的云纹。他拇指一挑,盒盖弹开,露出里头一枚悬浮的磁针,针尖莹莹闪着寒光。"那请陈兄解释,为何这针总指南北?"

陈知章语塞,手中折扇"啪"地合上。席间响起几声窃笑,像一群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过。

"这..."他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凸起,"自然是因天地有阴阳二极!"

"妙哉!"凌泉抚掌,从怀中取出个精巧的铜制圆盘。盘面刻着二十八宿的星图,中央凹槽里静静躺着一枚磁针。"那敢问陈兄,若将这磁针置于转动的铜盘上,为何仍能指南?"

陈知章彻底卡壳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凌泉不等他回答,手指轻轻一拨铜盘边缘。圆盘旋转起来,磁针却在飞速转动的盘面上纹丝不动,针尖始终指向南方。

满座哗然。范仲淹眼中精光一闪,手中酒杯微微倾斜,酒液洒出几滴在案几上,像极了溅落的鲜血。

"这是..."

"回大人,此乃学生所制"指南车"雏形。"凌泉恭敬道,手指轻按铜盘边缘,旋转渐渐停止。"磁针所指,非因铜盘转动而改,恰如君子立身,不为外物所移。"

这话一语双关,既解释了磁针原理,又暗讽了在座某些人的趋炎附势。范仲淹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好一个"不为外物所移"!当浮一大白!"

吕公绰脸色难看至极,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周焕更是咬牙切齿,突然阴阳怪气道:"凌公子巧思,可惜用错了地方。这等奇技淫巧,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周大人此言差矣。"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屏风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白芷端着药盘款款而出。她今日难得地穿了件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却衬得肤若凝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挂着的"范府"腰牌,在烛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凌泉愣住了——白芷怎会在此?再看她步履沉稳,显然是范仲淹早有安排。

周焕见是个女医,轻蔑地撇撇嘴:"妇道人家,懂什么..."

"周监丞!"范仲淹突然沉下脸,手中酒杯重重一顿,"白姑娘乃老夫请来的贵客,专为老夫调理头风之症。你有意见?"

周焕顿时蔫了,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白芷冲凌泉眨眨眼,将药盘放在范仲淹案前。凌泉注意到她指尖有细小的针痕,想必是配药时留下的。

"范公,这是您要的《黄帝外经》麻醉篇。"白芷从药箱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书,书页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凌泉心头一震。《黄帝外经》早佚,这必是白芷家传的秘本!范仲淹接过书卷,却转手递给了凌泉:"听闻你精于格物,看看这麻醉之术,可有改良之法?"

这是明目张胆的偏爱了。吕公绰终于坐不住,起身拱手时袖子带翻了酒杯,琼浆玉液泼了一案:"范公,下官突感不适,先行告退。"说罢拂袖而去,官靴踏得地板咚咚作响。周焕等人见状,也纷纷告辞,活像一群被打湿了尾巴的猫。

转眼间,宴席散了大半。范仲淹不以为意,反而招呼留下的几位清流与凌泉、白芷同席。侍者撤下残羹,换上新的酒菜。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映得众人脸上红扑扑的。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转到边关军务上。范仲淹突然问:"凌泉,你在边关所见,将士最缺何物?"

凌泉想起那些冻掉手指仍要拉弓的士兵,想起他们龟裂的嘴唇和浑浊的眼睛。他摩挲着酒杯上的缠枝纹,沉声道:"保暖的冬衣,省力的军械...还有,治伤的良药。"

白芷闻言,从药箱中取出个青瓷小瓶。瓶身不过两寸高,却透着股沉甸甸的分量。"这是我新配的金疮药,比寻常药效强三倍。"

范仲淹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眉头微皱:"有何特别?"

"此药..."白芷犹豫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上的缠枝纹,"需以烧酒清洗伤口后敷用。"

凌泉敏锐地注意到她话里的迟疑:"为何要用烧酒?"

白芷咬了咬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烛光下,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因伤口溃烂,非独因外邪入侵,实有...细菌作祟。"

"细菌?"在座众人都愣住了。这是个从未听过的词。

凌泉却如遭雷击!细菌!这是现代医学的概念!白芷怎么会...难道她也是...他的心跳突然加速,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白芷似乎意识到失言,急忙解释:"此乃家父所言,指伤口中肉眼难见之秽物..."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范仲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宴席散后,凌泉借着酒劲,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白芷。回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纠缠又分开。

"细菌..."他压低声音,喉头发紧,"是那种要用显微镜才能看见的小东西吗?"

白芷浑身一颤,药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银针、药瓶散落一地,在雪地里闪着冷冽的光。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显微镜?"

凌泉心跳如鼓,俯身帮她捡东西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我见过,在另一个世界。"

白芷的手顿住了。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像极了眼泪。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却发不出声音。

"白姑娘?"范仲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拐杖点地的笃笃声。

白芷迅速收拾好药箱,起身时塞给凌泉一张字条。她的指尖冰凉,却在相触的瞬间传递来一丝微妙的电流。"明日午时,大相国寺后门。"说完匆匆离去,背影在纷飞的雪花中渐渐模糊。

凌泉展开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小字:"我也是"。字迹娟秀,却因仓促而略显潦草。他盯着这三个字,仿佛要看穿纸背。雪越下越大,纸条上的墨迹渐渐晕开,像极了滴落的泪痕。

"凌公子。"范府管家递来一柄油纸伞,"范公让老奴传话:"齿轮已动,小心咬合"。"

凌泉点点头,撑伞走入风雪中。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沉闷如心跳。他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将不同。白芷的身份,范仲淹的计划,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与《武经总要》有关的秘密...所有这些,都像那枚旋转的磁针,终将指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雪地上,凌泉的脚印深深浅浅,很快就被新雪覆盖。而在范府的高墙上,一个黑影悄然掠过——是周焕派来的探子。那人像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屋脊之后,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足迹,很快也被大雪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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