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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血鉴交引


宣德门前的积雪被践踏成肮脏的泥泞,贴着告示的宫墙新剥落了几个缺口。凌泉站在墨迹淋漓的布告下,青色的官袍已被缴去,只剩一件单薄的半旧棉袍裹着身子。寒风像裹了碎冰的钝刀,一刀刀刮着他的骨髓。

“革职留用…罚俸一年…”凌云念着告示,牙齿咬得咯咯响,少年额角新添了一道浅浅的伤疤,眼神像淬了火的狼崽,“就为那台伤了匠人的机器?!那些御史瞎了眼吗?是他们堵在门口逼哥当场试机!”

“蒸汽机的确炸了,李大锤差点没命。”凌泉的声音干涩得像裂开的陶胚,手掌心的旧伤在寒风里隐隐作痛,那是蒸汽机碎片留下的灼痕。他望着不远处高大森严的宫门,那里走出几个官员,簇拥着满面春风的钱晦——吕党残余,新任的权知开封府事。钱晦的视线扫过凌泉,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如同秃鹫看见了路边的腐肉。

“哥!苏小姐那边…”凌云的声音带上了焦急,“城南苏记钱庄的门板都快被拆了!挤兑的人潮都快把朱雀桥踏塌了!”

凌泉猛地回神,心底一沉。吕党被重创后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带来了动荡,其中暗流最凶险处,莫过于交引市场。钱晦上台第一把火,就是重查赵宗实贪墨交引准备金旧案,查得人心惶惶。流言如疫病般蔓延:苏氏撑不住了!交引要成废纸了!恐慌如同野火燎原,疯狂挤兑交引的风暴,正要将苏家这只庞然大物撕裂吞噬!

“去朱雀桥!”凌泉拉低毡帽,逆着寒风拔腿便跑。脚下是滑腻的冻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烧红的铁砧上。革职留用,他此刻不过一介布衣,无职无权,甚至连佩刀都被收了回去。

朱雀桥果然如沸鼎!人山人海汹涌着汇聚到苏记钱庄门前,恐慌的情绪在寒风中发酵蒸腾。面黄肌瘦的妇人攥着几张发皱的交引哭喊着往前挤;面色惨白的商户挥着厚厚一叠交引,叫骂着要兑铜钱;更有几个形容凶狠的汉子混在人群中,不断煽风点火:“苏家要倒啦!钱庄是吕家余孽的!再不兑,血本无归!”“抢啊!冲进去才有活路!”恐慌如毒烟,弥漫开来。

钱庄高大的乌木门紧闭着,门板在人群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十来个苏府家丁排成歪歪扭扭的人墙,背靠着门板,用身体死死顶着汹涌的人潮,脸上皆是汗水和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钱庄二楼的窗户“哗啦”一声被推开!

苏月白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寒风卷着她鬓角的几缕青丝乱舞,那身藕荷色的衣裙在一片灰蒙蒙的恐慌人群中,亮得如同绝境里盛开的水莲。她脸上没有惧色,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镇定。

“苏记钱庄!”她的声音清越拔高,穿透嘈杂,“兑!今日便兑!”纤手猛地向下一指!

人群狂涌着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数辆覆盖着厚毡、由精壮护卫押送的独轮大车,正艰难地分开人群驶来。毡布被护卫们猛地扯开!

金光刺目!

一车车!堆满了!全是黄澄澄、簇新的铜钱!铜腥气混合着松油防锈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沉重的、实实在在的钱光,瞬间压住了疯狂蔓延的恐慌!

“开仓!给所有持交引者兑铜钱!”苏月白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金玉相击,“苏氏百年信誉在此!苏月白亲自押送的钱车也在此!谁要兑,排好队,分文不少!”

人群瞬间安静了,无数道目光贪婪地盯着那晃眼的铜山。鼓噪煽动的声音被压了下去。混乱的人潮像是被无形的堤坝暂时拦住,开始有了犹豫和松动。

凌泉远远看着那立在风口的身影,喉咙如同被什么堵住。他看得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紧扣着窗棂,也看得见她鬓角细密的汗珠在寒风中凝结成霜。她抛售了家族珍藏的古董字画,抵押了三条江南商线,才凑齐这一车车硬扎扎的铜钱来平息挤兑风暴!这是壮士断腕,也是绝地反击!

“成了!”凌云狠狠挥了下拳头。

然而,凌泉的心并未放下。他太清楚吕党余孽的手段了。他们的利齿绝不会轻易松开。他悄然隐入桥头人流稀少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果然,在远离钱庄喧嚣的桥尾拐角,几道阴冷的视线如同毒蛇信子,牢牢锁定了苏月白那辆素雅的翠盖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似乎要押送最后一车铜钱返回苏府库房。钱庄前的秩序在铜钱的光辉下勉强恢复,人群排起了队伍,喧嚣稍歇。

马车刚驶离朱雀桥核心区域,拐进一条僻静的雪巷。

“驾!”车夫扬鞭催马,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凌泉的预感应验了!巷口猛地闪出几个推着装满冻白菜破车的人,笨拙地将菜车打横一推!“哗啦!”白菜滚落一地,瞬间堵塞了巷道!

马车急停!马匹受惊,长嘶人立!

几乎在马车停住的瞬间,巷子两侧低矮的民房屋顶,猛地站起十几个黑衣蒙面弓手!冰冷的箭镞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没有呼喝,没有恫吓,只有弓弦拉开的嗡鸣声如同群蚊振翅,死寂而致命!

“咻咻咻——!”

箭矢如索命的黑色飞蝗,撕裂空气!目标明确,直射车厢!

“小姐小心!”车夫厉声惨叫,后背已连中三箭,扑倒在地!

车厢壁上顿时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夺夺”声!精良的楠木车厢板上钉满了兀自颤抖的箭羽!

“苏姑娘!”凌泉目眦欲裂,心脏几乎停跳!箭雨太密!根本无法靠近!

车厢内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一道刺目的鲜红,竟顺着车窗雕花的缝隙缓缓淌出,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如同红梅绽开!

凌泉只觉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天灵!恐惧与暴怒如同熔岩般喷发!他猛地环顾四周——雪巷尽头,那辆原本用于堵塞巷口的破菜车旁,不知何时又停了一辆装货的大车!车尾拖挂的油毡布因颠簸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几桶密封的黑漆铁桶!浓烈的硝石硫磺混合着油脂的气息隐隐飘来!

火药!

是吕氏余孽准备的另一处杀招!一旦近身强攻受阻,就点燃火药,连车带人炸成齑粉!

屋顶的箭手见车厢还在,第二波箭雨已在弦上!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凌泉的目光猛地捕捉到一点锐利的光芒——那枚挂在他胸前内袋的圆镜!白芷验尸用的旧物,他曾用它折射阳光点燃过灯油!

他一把扯下铜镜!冰冷的边缘瞬间被体温浸染!几乎没有思考,完全凭着一股搏命的狠劲!他将镜面对准冬日下午虽苍白却异常刺目的太阳!

铜镜小而光滑,反射的光斑微弱如豆。

不够!太弱了!

凌泉猛地扯开自己单薄的棉袍领口!冬日的风像无数冰针刺入胸膛!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吼,声音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

“云儿!弩!破桶!油布!”

车旁的护卫已所剩无几,绝望地舞刀磕飞箭矢。巷口的刺客也已现身,狞笑着提着刀包抄过来!

凌云几乎在凌泉嘶吼的同时就动了!他一个翻滚捡起死去护卫的腰弩,来不及上弦,竟直接用脚踩蹬弩臂,双手猛拉!弩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支精铁短箭被胡乱搭上,他根本来不及瞄准,纯粹凭感觉对着破菜车旁那辆油布货车尾部狠狠扣动扳机!

短箭呼啸!正中一块被油浸透发黑的蒙布!蒙布被射穿的瞬间,箭头上淬着的松脂油爆开一小团火星!

就是现在!

凌泉的心神凝聚成一点!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铜镜对准那被射穿的、滴落着黑色油脂的油布破口处!微弱的阳光反射点被瞬间放大!精准地落在浸透油脂的麻布纤维上!

一个极其微小的黑点猛地出现!

一缕细不可查的灰烟,幽幽升起!

成了!!

“点火!他们要炸车!”远处包抄过来的刺客头目终于看到那缕灰烟,发出惊恐欲绝的厉嚎,想要冲过来!

一切都晚了!

那缕小小的灰烟如同引爆阎罗宝库的信使!

“轰——!!”

一道粗壮灼热的火柱猛地从那破口处冲天而起!瞬间点燃了滴落的黑油!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顺着浸满黑油的油布疯狂舔舐!烈焰燎原!眨眼间便将整辆车和那几桶火药吞噬!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雷神暴怒!大地剧烈震颤!灼热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千钧巨锤横扫整个雪巷!

那辆货车直接被撕成碎片!连同旁边的破菜车和几个扑近的刺客,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燃烧着的残骸!炽热的铁片、木屑、烧焦的肢体混合着滚烫的冲击波横扫四周!

冲击波狠狠撞在翠盖马车的车厢后壁!楠木车体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车厢被往前推得平移了两尺!但也正是这巨大的推力,让车子在剧烈的震动中堪堪避开了火药核心爆炸区域!

屋顶的弓手被剧烈的爆炸震得站立不稳,骇得魂飞魄散,箭雨瞬间停滞!围攻过来的刺客也被冲击波扫倒一片!

硝烟弥漫,热浪滚滚!雪巷如同阿鼻地狱的门户!

凌泉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翻在雪地里,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锐鸣。他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满脸满口的灰土血腥味,发疯般冲向那辆被火焰碎片包围的翠盖马车!车厢壁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深深的裂纹,一只车轮炸飞了,车厢歪斜着,如同被巨兽撕扯过的猎物。

“苏姑娘!”凌泉嘶哑地喊着,拉开车门。

浓烟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苏月白斜靠在碎裂的车厢内壁上,脸色惨白如金纸。她的左臂被一截炸断、带着火舌飞射进来的箭杆贯穿!箭杆犹在燃烧,灼焦了周围精美的杭绸衣袖,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臂流淌下来,浸透了半边衣裙。

“凌…”她看到凌泉扑进来的身影,紧蹙的眉尖稍稍松开一丝,声音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想说什么,却因剧痛猛地咬住了下唇,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发丝。

凌泉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一把撕下自己棉袍的内衬,用尽力气扑灭箭杆尾端微弱跳动的火苗!滚烫的箭杆灼烧着布料,冒出刺鼻的青烟。随即拔出靴筒里防身的匕首——这是唯一没被收缴的东西了。

“忍…忍一下…”他看着那支几乎洞穿了整条小臂的断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月白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匕首锋利。凌泉屏住呼吸,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看准位置,避开那恐怖的贯穿伤,稳而快地将苏月白衣袖的其余部分迅速割开、扯下,露出伤口全貌。皮肉翻卷,筋骨模糊,箭杆带倒刺的部分几乎卡在了骨头缝里,鲜血汩汩涌出,触目惊心。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白芷特制的烈酒和伤药(自从李大锤之事后,他再也离不得这些),狠狠浇在伤口上!苏月白身体剧颤,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贝齿死死咬住苍白的下唇,硬是将痛呼咽了回去!

凌泉眼中全是血丝,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用刀刃小心切割绞缠在箭杆倒刺上的皮肉纤维,一点一点,一丝一缕地剥离。他的注意力全部凝聚在那狰狞的伤口上,整个世界似乎都消失了,只有这狰狞的伤口和苏月白极力压抑的微颤。

终于,“噗”的一声轻响,带着一小片血肉的狰狞断箭被他完整地拔了出来!

他立刻用烈酒再次冲洗伤口,洒上厚厚的、散发着奇异清凉香气的生肌药粉——那是白芷精心配制的“玉髓膏”,最后用撕成条的干净棉布内衬飞快而仔细地包扎起来,动作尽可能轻柔,却在打结时指尖无可避免地颤抖。

完成了这一切,凌泉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车厢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在抖,汗水浸透了后背。

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和硝烟气息。歪斜的车厢阻挡了部分寒风,反而在剧烈紧张后形成一种诡异而窒息的安静。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粗重交错的呼吸声。

“谢…谢你…”苏月白睁开眼,声音虚浮,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静静落在凌泉汗水淋漓、沾满血污和黑灰的脸上。

凌泉抬起头,望向她。她眼中的惊惧已然散去,只余下劫后余生的平静和一种…深邃难言的东西。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车外呼啸的风声、零星的叫喊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障壁。凌泉看着她苍白秀美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蹭上的几点黑痕,看着她被冷汗黏在额角的发丝,看着她那只缠着厚厚棉布、仍在微微渗血的伤臂…所有的伪装和压抑在这一刻,在这封闭的车厢里,如同被那场爆炸撕碎了。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在胸膛里冲撞奔突,无数次在黑暗中念及又强行压下的字句,此刻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看到她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狼狈的身影,那眸光深处似乎也摇曳着同样的东西…

就在这灼热的情愫即将引爆的瞬间——

“砰!”

车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一个浑身是血、勉强撑着刀的护卫猛地撞开车门,摔进车厢,嘶声吼道:“小姐!凌博士!快走!他们…他们又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支冰冷的长矛已从破损的车门破洞处闪电般刺入!护卫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推了两人一把,自己却被矛尖洞穿了胸口!鲜血如泉涌般喷溅了凌泉和苏月白一脸一身!

温热的血!破碎的车外!骤然响起的、沉重的、密集的、如同鼓点般的马蹄声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车厢内所有萌动的温存!

凌泉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冰冷和决绝!他猛地将重伤的苏月白护在身后,一把抓起掉落在车板上、还带着滚烫血迹的匕首,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中闪动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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