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K小说网 > 宰执新宋:我在古代搞科技 > 第六十二章 巨舰龙骨

第六十二章 巨舰龙骨


琼州的夏日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檐角的积水滴落在盐堆旁新搭的草棚上,啪嗒作响。凌泉摩挲着手中那把染过血、此刻却沾着盐粒的手术刀,目光落在刚刚送走的一队官差背影上。那是广南转运使司派来的“巡检”。盐吏狼狈逃回后,一纸“扰乱盐务、私结黎蛮”的罪名便扣了下来,勒令盐场停业,听候勘问。若非狄青昔日旧部暗中通气,此刻枷锁怕是已套在了颈上。

“去广南船厂。”凌泉收刀入怀,声音带着海盐的粗粝,“转运使司点名要我这个‘罪余之身’,给王大人修官船,戴罪立功。”

“哥!”凌云猛地站起来,肩背肌肉虬结,似要炸开,“那盐吏分明是他们的人!那官船就是个烫手山芋!故意坑咱们!凭啥给他们卖命?”

“就凭我们得活下去。”凌泉的目光扫过棚外堆积的雪盐,阳光洒在上面,折射出刺眼却冰凉的微光,如同无言的嘲讽。“盐道已绝。造船,是饵,也是路。不去,便是坐以待毙。”

三日后,广南西路,廉州港。

咸湿的海风混着浓重的鱼腥与朽木气息扑面而来。广南船厂占据着一片宽阔的港汊,规模宏大,船坞连绵,人声鼎沸。然而,这表面的忙碌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腐。巨大的船台之上,一艘已具雏形的三千料官船骨架歪斜地矗立着,宛如一条搁浅垂死的巨鲸。船舷两侧的木材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黄色,水线以下部分更是布满深褐色的霉斑和细密的虫蛀孔洞,如同老人手背上的污渍与疮疖。

凌泉的手指拂过一根半尺厚的船肋,指尖发力抠进一处蛀孔边缘。

“喀嚓!”

朽烂的木屑应手而落,露出内里疏松如败絮的木质,一股浓烈的霉腐味逸散出来。

“这是‘海黄栌’?”凌泉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锥,刺破了身旁工曹主事谄媚的笑脸,“主事大人,海黄栌入水不蛀?这话,说给冢中枯骨听么?”他捻着指间的朽木碎屑,看向主事的眼神锐利如刀。

工曹主事姓赵,一张圆脸瞬时涨成了猪肝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这…这…下官也是奉上命行事…料…料场送来的,便是…”他眼神闪烁,支吾难言。

“料场?”凌泉冷笑,目光投向远处巨大的料场堆垛。码放整齐的巨木山积如山,看似森严壮观,近处却可见搬运力夫步履虚浮,管库小吏眼神飘忽。腐朽的气息无处不在,从每一根木料里透出,如同船厂根深蒂固的痈疽。

是夜,廉州馆驿。油灯如豆。

桌上铺着船厂领来的船图旧样,画工粗陋,船型笨重。凌泉凝视图纸,指尖蘸着微凉的茶水,在粗糙的毛边纸上飞快勾画。脑海中断裂的船肋、蛀空的龙骨、那三千料官船腐朽的骨架…与前世巨轮清晰的轮廓激烈碰撞、重组。

“水密隔舱…”他低声自语,笔走龙蛇,线条简洁而充满力量。图纸上,一条狭长的福船轮廓渐渐清晰。线条流畅,帆樯精巧,最关键的,是船体内部分隔出一个个如同蜂巢般严密的独立舱室,舱壁厚实。“纵使一舱破漏,水不得入他舱!船自不沉!此为…‘水密隔舱福船’!”

“妙!”一个须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匠人(前船厂督造,因耿直被贬杂役)凑近细看,昏花的老眼中爆发出精光,“老朽在船厂四十年,从未见如此巧思!只是…”他忧虑地看向窗外堆积如山的朽木,“此船需铁力木为龙骨、桅杆,柞榆为肋骨,方能坚韧。眼前这些…尽是虫蛀烂木,不堪大用!”

“铁力木…”凌泉搁下笔,“何处可寻?”

“琼崖深处,黎母山南麓。”老匠人声音发涩,“人迹罕至,瘴疠横行…更有千年铁力巨木,坚如磐石,重愈沉铁。然…砍伐搬运,九死一生…”

“我去!”凌云声音斩钉截铁,脸上疤痕在灯下跳动。盐场受挫的怒气,此刻尽数化为一股锋利的决绝。

半月后,琼州腹地。

高耸入云的原始雨林,如同翠绿的囚笼。千年古藤缠绕着需数人合抱的巨树,密不透风的树冠遮蔽了天光,林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叶与水汽混合的怪味。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霉味。毒虫嗡鸣,怪鸟啼号。

凌泉拄着一根削尖的硬木杖,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蚊虫叮咬的红肿和剐蹭的血痕。他身后,跟着同样狼狈的凌云,还有三名熟悉山林的老匠人兼向导。沉重的开山刀劈砍着藤蔓荆棘,汗水浸透了早已看不出本色的麻布衣衫。

“就是前面!”一个老向导指着前方浓绿遮蔽的一片巨大山谷,声音带着敬畏,“龙眠谷!那…那东西就在谷底!”

几人拨开最后一道藤蔓屏障。眼前豁然开朗!

山谷中央,赫然矗立着一株难以想象的巨树!树干粗壮,需二十余人方能合围。树皮呈深沉的青黑色,如同覆盖着层层玄铁鳞甲。树冠如巨伞,笼罩了半个谷底。树干根部盘虬错节,深扎岩缝。一股沉凝如山、坚不可摧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正是传说中铁力木之王!

“老天…真是…擎天之柱!”连凌云这般桀骜,也禁不住发出惊叹。

凌泉抚摸着那冰冷、坚实到近乎金属质感的树皮,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有此巨木为龙骨,水密隔舱福船方能真正称雄海上!他迅速掏出随身皮囊里的炭笔和一小块硝制过的薄羊皮,开始勾勒树干形状尺寸,计算着如何截取最精华的部分作为龙骨巨材。

就在此时——

“呜——”

一阵低沉、压抑,却带着无上威能的呼啸声,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从遥远的海天相接处滚滚而来!

狂风骤起!

林海之上,刚才还如同凝固的翡翠般的树冠层骤然狂舞起来!万千枝叶如同被激怒的墨绿色波涛,发出巨大而压抑的呼啸!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昏暗下来!方才还依稀可见的阳光,瞬间被翻滚涌来的、墨汁般浓稠的巨大黑云吞噬殆尽!

“回风!是回风(台风)!”老向导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瞬间失却了所有血色!“快!离开山谷!找岩洞!”

一切来得太快!狂暴的飓风如同无数只巨大的无形之手,瞬间撕碎了山谷间短暂的平静!参天古木被风魔狠狠折弯了腰,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手臂粗的枯枝被轻易扯断,如同利箭般漫天激射,砸在地上溅起泥水!豆大的雨点混合着冰雹,被狂风卷成鞭子,抽打在身上、脸上,如同刀割般生疼!

“跟我走!”凌泉厉吼!眼疾手快地扯住差点被一股旋风卷起的老向导!众人连滚带爬,顶着能将人掀飞的恶风,凭借老向导模糊的记忆,冲向谷侧一处隐秘的石缝!石缝狭窄陡峭,仅容一人佝身挤入!身后,一棵被狂风连根拔起的巨树轰然砸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泥土飞溅!

“噗通!噗通!”

五人如同落汤鸡般滚进石缝深处。洞内一片漆黑,只有外面风雷交织的恐怖巨响如同潮水般涌入!冰冷的恐惧和无助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天地之威前,人力渺如尘埃。

凌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胸口剧烈起伏。洞外已是漆黑如墨的炼狱,飓风的咆哮吞噬了世间一切声响。水密隔舱福船的蓝图,近在咫尺的铁力巨木…在这自然的狂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下意识地向怀中摸索——那里藏着手术刀和一小块…用作标识方向、吸附在薄铁片上的天然磁石。

黑暗中,一个粗糙的硬物被塞进他手里。是凌云递过来的水囊。少年喘息粗重,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哥…还…还有办法吗?”

办法?凌泉握着冰凉的水囊。洞外风嘶如鬼哭,暗无天日。磁石只能指北,却不知身处何地,更不知岸在何方!焦灼如同蚁噬。前世那些导航名词——经纬度、航位推算——在此刻毫无意义!等等…坐标是没有,但…头顶的星辰!星辰的位置是恒定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风浪虽疾,星辰不移!”凌泉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猛地翻找随身的皮囊,扯出那小块磁石薄片!“凌云!我的匣子!那个雕着北斗的水晶片!”

凌云一愣,随即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紧裹的小包,层层解开,露出一块切割成规整八角形的厚实天然水晶片!这是他从汴京带来的小玩意,水晶边缘被他细心刻出了模糊的勺状凹痕,象征北斗。

凌泉拿起水晶片,凑到洞口。洞外风急雨骤,天地混沌,哪里看得到半点星光?他的心沉了下去。

“看…看不了星星…咋办?”一个老匠人绝望地嘟囔。

风暴的怒吼如同永无止境的悲鸣。时间在绝望的黑暗中缓慢爬行。就在众人意志几近崩溃时——

“风小了!”一个向导猛地抬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如同巨兽发泄完怒火,洞外那恐怖的轰鸣声竟真的在渐渐减弱!雨势稍歇,风依然强劲,却不再有那种撕裂天地的狂暴!

凌泉几乎是扑向洞口!仰头望去!浓厚的乌云被狂风撕扯开几道狰狞的缝隙!缝隙之间,如同被擦拭过的黑丝绒天幕上,猝然镶嵌上了无数寒光凛冽的星辰!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耀眼!

“就是现在!”凌泉嘶声力竭!他抬起左手,将那枚刻有北斗凹痕的水晶片稳稳挡在眼前,右手指尖捏着那块磁石薄片!水晶片滤去部分水汽与混乱的光晕,北斗七星的勺状排列在凹痕的指引下瞬间清晰!他调整水晶片的角度,将“斗柄”指向北极方向!

“哥!南边!”凌云在旁急切低吼!他指向南方天空!那里,几颗极其明亮、排列成“十”字状的星辰清晰可见!那是南十字座!

凌泉左手水晶片锁死北斗北极,右手磁石感应着大致南方!脑海中前世记忆与老向导模糊描述的归港方向激烈碰撞!南十字座的高度角、方位角…没有仪器,全凭直觉估算!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滚落。

“北偏东…三十度!走!”凌泉猛地放下水晶片,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率先冲出了石缝!

风雨并未停歇,依旧浇得人睁不开眼,狂风依旧推得人东倒西歪。但凌泉的脚步却异常坚定!每走出一段距离,他便强迫自己停下,在下一阵暴雨彻底遮蔽星辰前,再次举起水晶片和磁石,修正方向!

“东偏十度!避开水湾!”

“北!直走!”

……

水晶片折射的微光,磁石微弱的吸附感,天际星辰冷酷的坐标,成了这黑暗狂浪中唯一的航标。一行人在泥泞的雨林中挣扎前行,每一次定位都惊心动魄!如同在死神的镰刀边缘游走。

黎明时分,风暴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狂暴。当筋疲力尽、浑身泥泞的五人终于攀上一道山脊,看到远处廉州港那模糊的轮廓时,几乎要喜极而泣!

“星…星引我们回来的!”凌云望向东方海面,晨曦微露,昨夜导航的星辰已然隐没,他喃喃低语,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雨林深处。

古朴的黎族山寨依山而建,竹木吊脚楼掩映在葱翠中。火塘边,须发斑白、脸上刺着神秘图腾的黎族头人“帕隆”,听完凌泉一行寻木遇险的经过(隐去了水密隔舱之事),沧桑的目光在凌泉脸上停留良久。

“星光照引迷途客。”帕隆的声音低沉苍劲,如同山谷回声。他拿起火塘边一支尺许长、黝黑油亮、入手沉重如铁的黎弓,弓胎的木质纹理细密如云。帕隆粗糙的手指在弓臂上拂过,眼中露出罕见的赞许。“汉人,你懂风信,识星辰,心肠不坏。”  他起身,走到竹楼的角落,从一个蒙着兽皮的藤筐里,珍重地取出几枚拇指大小、呈不规则块茎状、表皮呈深褐色的种子。

“此乃‘铁力木’心核所结籽。”帕隆将木种递给凌泉,眼神深邃,“它十年成材,百年方坚。埋在土里,便是一场生死的约。”  头人的目光扫过凌泉身后肃立的凌云和匠人,最后定格在凌泉染着泥污、却格外沉静的脸上。“拿去。种在你寻路归来的地方…或许,能长出…新路。”

头人意有所指。凌泉心中一凛。黎寨藏于深山,消息却如此灵通?他所说的“新路”,是单纯的木种,还是指…那条连接黎区与汉地、被腐朽官商把持的隐秘商道?盐场遇袭时黎人出手相助,今日赠此珍罕木种…是恩,是警?是合作之邀,还是祸根深种?

凌泉深深一揖,郑重接过那几枚沉甸甸的木种。种子粗糙的表皮摩擦着掌心,带着山林的微凉。他望着山寨外雨过天晴、郁郁苍苍的山林,又望向廉州港依稀的方向。风雨中的牵星引路,方才惊魂一刻。而前方等待他的广南船厂,那里的水深,只怕远胜风暴十倍。这铁力木种,究竟是生机,还是引燃更猛烈风暴的火种?


  (https://www.24kkxs.cc/book/4241/4241036/11111071.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