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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海底雷阵


琼州湾的夏汛来得凶猛,浑浊的海水卷着枯枝烂叶,拍打着新筑的防波堤。堤内,广南水师新辟的船坞一片喧嚣。锤击铁板的闷响、锯木的尖啸、号子的嘶吼混杂着咸腥的海风,蒸腾出钢铁与汗水的气息。凌泉赤膊蹲在船坞角落的阴影里,汗水顺着他嶙峋的脊梁沟壑淌下,在布满旧伤疤的背脊上汇成细流。他面前摊开一张被海风卷起边角的图纸,上面勾勒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凶器——形如倒扣巨瓮的铸铁壳体,内藏燧石击发机括,壳体下方悬挂着可调节浮沉的竹制平衡桶,桶内填充着硝化棉与硫磺铁屑混合的炸药。

“凌博士,这‘水底龙王炮’…真能定深?”水师新任统制韩世忠的亲兵队长赵猛,一身精悍短打,蹲在凌泉对面,粗粝的手指戳着图纸上那形似秤砣的竹制浮沉桶,眉头拧成了疙瘩,“海上不比河沟,暗流汹涌,深浅莫测!这玩意儿撒下去,别没炸着海匪,先把咱自家船底给掀了!”

凌泉没抬头,指尖蘸着混合了机油的墨汁,在图纸浮沉桶的刻度旁飞快标注:“水深三丈,浮桶注水七分;五丈,注水九分…以此类推。桶底有活门,遇强流可自锁。燧石机括藏于瓮腹,触敌船龙骨则发火…”他声音低沉,带着连日熬夜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如锥,钉在图纸复杂的杠杆结构上。图纸一角,还压着一小块暗红色的矿石——正是黎母山深处寻得的天然磁石,用于校正水雷布设方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赵猛挠了挠刺猬般的短发,黝黑的脸上满是疑虑,“可海匪的船又不是木头桩子杵那儿等你炸!他们滑溜得很!你这铁西瓜撒下去,万一漂了,撞了礁,或是…被鱼啃了机括,岂不白瞎?”

“所以要密布。”凌泉终于抬眼,眸中沉淀着海渊般的沉静,“以磁石定锚链,沉于航道咽喉。敌船过,龙骨撞瓮,瓮破燧发,瓮中火药…”他做了个向上猛托的手势,“…自下而上,掀其船底!”

赵猛看着凌泉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想起韩统制临行前的严令——“凌博士但有驱策,水师全力配合,剿匪事大!”他猛地一咬牙,蒲扇般的大手拍在膝盖上:“成!就按博士说的办!弟兄们!搬家伙!”

沉重的铸铁雷体被绳索吊装下船,粗大的锚链哗啦作响,沉入墨绿色的海水。竹制浮沉桶在浪涌中起伏,如同漂浮的死亡秤砣。船工们屏息凝神,依照凌泉的指令,小心翼翼地向桶内注入海水,调整着平衡。海风卷着浪沫,抽打在紧绷的脸上,带来咸涩的刺痛。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火药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

七日后。大星簪海域。

铅灰色的低云压着海面,风浪渐起。三艘悬挂着狰狞骷髅旗的海匪大船,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正肆无忌惮地追逐、包抄着一支由五艘老旧福船组成的商队。箭矢如蝗,火油罐拖着黑烟砸向商船甲板,哭喊声、咒骂声撕破海天的沉寂。

“放!”旗舰“定海号”艉楼上,赵猛双目赤红,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噗通!噗通!噗通!”

数十个黝黑的“铁西瓜”被水手合力推下船舷,砸入翻滚的海浪中,溅起浑浊的水花,随即被墨绿色的海水吞噬,只留下水面一串串迅速消散的气泡。

海匪船毫无察觉,依旧嚣张地逼近。为首一艘双桅快船“黑鲨号”,船首包着狰狞的撞角,正全速冲向商队中一艘满载丝绸的福船!

就在“黑鲨号”船身越过某条无形界线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如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海面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巨大的、夹杂着白沫和黑色淤泥的水柱冲天而起!如同海底巨兽张开了吞噬之口!“黑鲨号”脆弱的船底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抛起!巨大的冲击力将整条船拦腰折断!燃烧的桅杆、破碎的船板、扭曲的人体如同天女散花般被抛向半空!浓烟与火光瞬间吞噬了那片海域!

“轰!轰轰轰——!!”

连锁反应!如同点燃了地狱的引信!接二连三的恐怖爆炸在预定海域疯狂炸响!一道道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水柱冲天而起!海匪船队如同闯入了沸腾的油锅!一艘艘船在剧烈的爆炸中解体、倾覆、燃烧!破碎的船骸和燃烧的尸体在墨绿色的海面上漂浮、沉没!惨叫声被爆炸的轰鸣彻底淹没!

“成了!”赵猛激动得浑身颤抖,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凌博士神了!炸!给老子炸光这群海狗子!”

水师战船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兵们挥舞着刀枪,看着那片被爆炸和浓烟笼罩的死亡海域,眼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和嗜血的兴奋。

凌泉却站在“定海号”船头,紧抿着嘴唇,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他死死盯着那片炼狱般的海面,目光锐利如鹰。爆炸的冲击波在海水中传导,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急速扩散的涟漪。他的心脏随着每一次爆炸的轰鸣剧烈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心头。

就在这时!

“左舷!三海里!有船!”瞭望哨的惊呼带着变调的恐惧!

凌泉猛地转头!

只见爆炸海域边缘,一艘低矮狭长、形制简陋的疍家采珠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枯叶,正被狂暴的冲击波和混乱的涡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撞向一片刚刚平息、水下却可能暗藏杀机的区域!船头,一个包着蓝布头巾的老渔夫死死抱着桅杆,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绝望!船尾,一个不过总角之年的小女孩紧紧搂着一篓新采的珠贝,吓得连哭喊都发不出声!

“不——!”凌泉目眦欲裂,嘶声狂吼!“停!停雷!快救…”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闷、更加接近的巨响,在采珠船下方猛地炸开!

没有冲天的水柱。只有海面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了一下,猛地向下一凹!随即,一股浑浊的、夹杂着破碎木屑和猩红液体的巨大浪涌猛地翻腾上来!

那艘小小的采珠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捏碎!连一声完整的哀鸣都未曾发出!船体化作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混合着篾片、渔网、珠贝…以及…刺目的猩红,如同泼墨般在墨绿色的海面上猛地洇开!老渔夫的身影瞬间被撕碎、吞没!小女孩抱着的那篓珠贝被高高抛起,雪白的珍珠混着猩红的血雨,在惨淡的天光下泼洒出妖异而凄绝的光泽,随即被翻涌的浊浪无情吞噬!

时间仿佛凝固。

海风卷着硝烟、血腥和焦糊的恶臭,灌入每个人的口鼻。

“定海号”上的欢呼戛然而止。士兵们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死寂的苍白。赵猛张着嘴,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僵立如石雕。

凌泉的身体剧烈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喉头。他死死抓住冰冷的船舷,指节因用力而惨白,指甲几乎要抠进坚硬的木纹里。那泼洒的珍珠与血雨,那瞬间消失的渺小生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救人…快救人啊!”他终于嘶吼出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

几艘水师快艇如同受惊的箭鱼,冲向那片漂浮着碎木和猩红的死亡水域。水手们用长钩打捞,捞上来的只有零星的船板碎片、半篓染血的珠贝、几缕破碎的蓝布…还有…一只小小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草鞋。

凌泉颤抖着接过那只草鞋。鞋底还沾着湿滑的海藻,鞋面上用彩线歪歪扭扭绣着一朵小小的红花,针脚稚嫩。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每一根神经。

“凌博士…”赵猛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巨大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这…这…”

凌泉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依旧漂浮着水雷浮标的海域。那些黝黑的铁西瓜,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克敌制胜的利器,而是一只只潜伏在深海中、择人而噬的恶魔之眼!

“起雷!”凌泉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水雷!即刻收回!一颗…不留!”

“什么?!”赵猛失声惊呼,“凌博士!海匪主力未灭!此时收雷,前功尽弃啊!”

“我说!起!雷!”凌泉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里是滔天的愤怒、刻骨的悔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欲,“立刻!马上!违令者,军法从事!”

水师船队在一片死寂和压抑中,开始了沉默而艰难的收雷作业。沉重的雷体被拖拽上船,湿漉漉地滴着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士兵们动作僵硬,眼神躲闪,不敢看凌泉那张铁青的脸,更不敢看甲板上那只孤零零的、沾血的小草鞋。

三日后。琼州船坞。

沉重的铸铁水雷堆在坞角,如同废弃的坟冢。海风卷着咸腥,吹不散那股浓重的铁锈和硝烟混合的死亡气息。水师将领们围坐一堂,气氛凝重如铅。

“凌博士!”副将王魁第一个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水雷之威,有目共睹!此乃剿匪利器!岂能因一船疍民之失,便因噎废食?!海匪猖獗,沿海百姓日日泣血!此等妇人之仁,何以平寇安民?!”

“王将军所言极是!”另一名将领附和,“战场之上,岂能无伤?疍民误入雷区,实乃其命!岂能归咎利器?!”

“命?!”凌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那是人命!不是草芥!水雷无眼,不分敌我!今日能误伤采珠船,明日就能炸沉商船、渔船!此物…非正道!”

“正道?!”王魁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凌博士莫非忘了绥德城下焚天的猛火油?忘了无定河上染血的冰雷?忘了琼州城外那焚尽三千降俘的硝化棉?!哪一样不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怎么?如今倒嫌这水雷不够‘正道’了?!”

这话如同毒刺,狠狠扎进凌泉心口!绥德的烈焰、无定河的猩红、琼州城外的焦臭…无数血色画面瞬间翻涌而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腥甜。

“王魁!放肆!”赵猛厉声呵斥,却底气不足。

“我说错了吗?!”王魁梗着脖子,“对敌仁慈,便是对己残忍!凌博士若怕担这‘杀孽’,不如将这水雷交予我等!水师儿郎,自当为国除害,何惧身后名?!”

“水雷…我不会再用。”凌泉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他不再看王魁,目光扫过沉默的众将,最终落在堆叠的水雷图纸上。“要除海匪,需先知匪踪。盲人摸象,终酿大祸。”

他走到桌案旁,拿起炭笔,在一张空白图纸上飞快勾勒。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很快,一个形如倒扣巨钟的铜制共鸣腔体出现在纸上,腔体连接着复杂的皮膜、杠杆和一组精巧的齿轮传动装置。

“此物,名‘听涛仪’。”凌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抽离了所有情绪,“借水传声。铜钟沉海,声波撞船,回音经皮膜放大,由齿轮传动显于刻度盘…可探水下礁石、沉船…及…潜行之敌。”

“听…听声辨位?”赵猛愕然,“这…这能行?海上风大浪急,杂音无数…”

“总好过盲目撒雷,伤及无辜!”凌泉猛地打断他,眼中是刻骨的痛楚与决绝,“纵使探得模糊,纵使十次九空,也强过…再造冤魂!”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袋——那里,还装着那只冰冷的小草鞋。

图纸上,那铜钟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沉默着。钟壁光滑,尚未铭刻任何纹路,却仿佛已映出海底无尽的幽暗与无声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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