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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格物之狱


紫宸殿的晨光透过高耸的棂花窗,将御座前那片金砖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空气里沉檀香浓得发腻,却压不住一股新漆和铁锈混合的、冰冷而陌生的气息。御座之上,神宗赵顼一身明黄龙袍,眉宇间那份登基初时的锐气已被一种深沉的、近乎阴鸷的凝重取代。他手中并未持卷,只将一方沉甸甸的蟠龙镇纸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泛白。

阶下,吕惠卿一身簇新的紫袍玉带,立于百官之前,声音清朗,却字字如冰锥凿地:“…格物之术,初为便民之器。然凌泉之辈,恃其奇巧,蛊惑人心,结党营私!更以妖器窥天,妄言灾异,乱我朝纲!琼州盐铁、汴河沉骨、棉签烽火、冰河妖言…桩桩件件,皆因格物而起,祸乱之源也!”

他猛地展开手中一卷明黄诏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陛下圣裁!颁《禁研诏》!即日起,查封格物院!毁禁一切奇巧淫器!凡私藏、私造、私传格物图籍、机括者,以谋逆论处!格物学士…枷号游街!以儆效尤!凌泉…褫夺官身,贬为庶人!永不叙用!”

“嗡——!”

死寂的大殿瞬间被这石破天惊的诏令炸开!低低的惊呼与抽气声如同涟漪般扩散!无数道目光或惊骇、或幸灾、或茫然地投向御阶下那个依旧挺直脊背的身影。

凌泉立于殿心。绯红的官袍尚未褪去,却已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空壳。他脸上无悲无喜,目光平静地越过吕惠卿那张因亢奋而微微扭曲的脸,投向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避开了他的视线,只将目光死死钉在御案一角那尊新铸的、形制古怪的铜制日晷仪上——那正是格物院上月进献的“璇玑晷”,用以校准历法误差。

“臣…领旨。”凌泉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嘈杂。他缓缓抬手,解下腰间那枚象征着格物院提举的玄铁鱼符,轻轻放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叮”一声轻响,微弱,却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曾与格物院有过牵连的人心头。

汴京城的正午,阳光惨白。

宣德门外,御街两侧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维持秩序的禁军手持长矛,在人群中艰难地分隔出一条狭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来了!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

只见数十名身着褴褛葛袍、颈戴沉重木枷的格物学士,在如狼似虎的衙役驱赶下,踉跄着走出宣德门!为首一人,正是凌泉!他一身半旧的靛蓝布衣,长发散乱,面容清癯,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古井,不见半分颓唐。沉重的木枷压在他肩上,粗糙的边缘磨破了颈侧的皮肤,渗出血丝,他却恍若未觉,一步步走得极稳。

“妖人!祸国殃民的妖人!”

“砸死他们!”

“烧了那些害人的铁疙瘩!”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烂菜叶、臭鸡蛋、碎石如同雨点般砸向游街的队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学士被鸡蛋砸中额头,腥黄的蛋液糊住了眼睛,踉跄着几乎摔倒,却被身后的衙役粗暴地推搡着继续前行。

“哥!”人群中,凌云目眦欲裂,脸上那道疤痕因愤怒而赤红如血!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冲出去!却被身旁的范仲淹死死按住!老相国须发皆白,枯瘦的手如同铁钳,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悲怆,却只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凌泉的脸上被一块碎石擦过,留下一道血痕。他依旧沉默前行,目光扫过两侧愤怒的人群。那里面有他曾在琼州盐场救过的灶户,有他改良水车灌溉过的农户,有他分发过驱蚊香囊的疍民…此刻,他们的脸上只剩下被煽动后的盲目仇恨。一股冰冷的悲凉,如同毒藤,悄然缠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汹涌的怒潮与恶毒的咒骂声中,一些极其细微、却顽强不屈的声音,如同石缝间钻出的草芽,悄然响起。

“让让!让让!”一个挑着沉重担子的精瘦汉子,在人群中艰难地挤出一条缝。担子两头是巨大的木桶,桶盖缝隙里散发出浓郁的豆腥气。他肩上搭着的汗巾,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形似齿轮的墨印——那是汴河码头苦力行会的标记!他挤到前排,看着凌泉颈间的血痕,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从担子里抓起两个热腾腾的杂粮菜团子,奋力掷向凌泉脚边!菜团子滚落在尘土里,沾满污秽。

“凌博士!垫垫肚子!”汉子嘶声吼道,声音淹没在喧嚣中,但凌泉的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微微颔首。

更远处,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趁着衙役不注意,飞快地将一个粗布小包塞进旁边一个年轻学士的枷锁缝隙里!小包里,是几块干净的纱布和一小瓶止血的金疮药粉!

“作死啊!”衙役的鞭子呼啸着抽来!妇人惊叫一声,抱着孩子缩回人群深处。那年轻学士却死死攥住了那个小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些微小的、几乎被淹没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执着。

三日后。汴京城外,十里长亭。

寒风卷着尘土,抽打着枯黄的野草。亭内石桌上,仅摆着一壶薄酒,两碟素菜。范仲淹一身布衣,拄着拐杖,须发在风中飘拂。他望着卸去枷锁、只背着一个简单行囊的凌泉,眼中是化不开的沉痛。

“此去…保重。”老人声音干涩,将一枚温润的犀角印章塞入凌泉手中,“老夫门生故旧,散于四方。若遇难处…此印…或可一用。”

凌泉接过印章,入手微温。他深深一揖:“谢范公。格物之道…不在院墙之内,而在…黎庶之间。火种已播,非一纸诏书可灭。”

范仲淹长叹一声,望向远处官道上扬起的尘土,那是押送格物院查封器物、前往熔炉销毁的车队。沉重的铁箱里,装着显微镜、蒸汽机模型、精密的齿轮组…无数心血,即将化为铁水。

“熔了…也好。”范仲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省得…再成祸端。”

凌泉默然。他最后望了一眼汴京城那巍峨的轮廓,转身踏上南下的荒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摧折的坚韧。

数月后。江南,润州。

细雨如丝,笼罩着水网密布的村落。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稻禾的清香。一座临河的茅檐下,水车吱呀作响。但这水车却非旧式,其转轴处赫然加装了数片精铁锻造的扇叶!水流冲击扇叶,带动转轴,驱动着下方一个石磨飞转!磨盘旁,雪白的大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嘿!凌先生这‘铁扇水车’!真神了!”一个赤膊的老农抹了把汗,脸上笑开了花,“往日磨一担米,累死个人!现在…半日功夫!轻轻松松!”

不远处的小河汊里,几个渔夫正摇着一条形制古怪的小船。船尾加装了一个简易的脚踏装置,通过皮带和木齿轮驱动船尾一个螺旋状的木制“水轮”!小船在渔夫蹬踏下,竟比寻常摇橹快上许多,灵活地穿梭在莲叶之间。

“省力!真省力!”一个年轻渔夫兴奋地朝岸上喊,“凌先生!您看!今儿个鱼获多了一倍!”

岸上田埂,凌泉一身半旧青衫,裤腿挽到膝盖,赤脚踩在泥水里。他正弯腰指导一个农人调试一架新制的“龙骨水车”。水车的刮板被改良成弧形,边缘包了薄铁皮,更省力,汲水更快。他脸上沾着泥点,神情却专注而平和。

“凌先生!凌先生!”一个村童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举着一卷湿漉漉的粗纸,“镇上学堂的赵夫子…让俺给您捎的!说是…说是从北边传来的‘新书’!”

凌泉接过粗纸展开。纸张粗糙,墨迹也因浸水而有些晕染。上面并非圣贤文章,而是用极其简陋的线条勾勒着——一架改良纺车的结构图!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汴京禁图,此乃河北匠人暗传之‘飞梭机’,一日可织布三匹,望先生校验,广传乡里…”

凌泉指尖拂过那晕染的墨线,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抬头,望向细雨迷蒙的北方。汴京城的熔炉或许能销毁精钢铸就的机器,却熔不掉人心深处对“更好”的渴望。这粗糙的图纸,这田间轰鸣的水车,这河汊中疾驰的小船…便是那被狂风席卷后,深埋于灰烬之下,却依旧在每一个角落顽强萌发的…新芽。

暮色渐沉。

润州城西一处僻静的河湾。废弃的龙王庙残破不堪,蛛网密布。庙后临水的石滩上,却架着一座极其简陋的土窑。窑火熊熊,将周围的水汽蒸腾成一片白雾。

凌云??(脸上疤痕在火光下跳动)??  蹲在窑前,小心翼翼地用长铁钳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铁块形状古怪,边缘带着细密的齿痕。他迅速将其浸入旁边冰冷的河水中!

“嗤啦——!”

白气冲天!铁块迅速冷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蓝色泽。

“成了!”凌云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拿起铁块仔细端详。那赫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却更加精悍的齿轮!齿牙锐利,淬火纹路清晰如流水。

他身后阴影里,一个身形佝偻、裹着破旧斗篷的老铁匠凑近,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好火候!好淬法!比官坊的…不差!”

凌云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脸上疤痕狰狞地扭动:“官坊?官坊的炉子…早凉了!”他掂量着手中冰冷的齿轮,目光投向北方沉沉的夜空,声音低沉如同野兽的低吼:“他们的炉子凉了…咱们的…才刚烧起来!”

河湾对岸,润州城的方向,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点点微光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曳,仿佛无数不肯熄灭的星火,在沉沉夜幕下,无声地宣告着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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