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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定州血钉


江南春深,桃溪轻舟的浆声犹在耳畔。彼时的凌泉尚能在润州渔歌里调试改良水车,偶尔抬头可见燕子掠过的黛瓦粉墙。但新党贬谪的旨意如附骨之疽,裹着汴京的铁腥气,将他与白芷发配北疆。驿站劣马的颠簸,一路从绿柳含烟驶入漫卷黄沙。抵达这座孤悬塞外的定州土城时,冻硬的残雪粘着苍黄的草根,如同新党吐在地上的最后一口唾沫。

风是带了牙的,刮过夯土城墙裸露的筋骨,呜呜咽咽如万鬼同哭。幽州城像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骨架,蜷缩在无垠的荒原上。街上行人绝迹,连狗吠都微弱得可怜。空气干冷刺肺,吸一口便噎得人喉咙生疼。破败的官衙一角,废弃库房权作栖身之所。窗纸早已烂尽,北风便肆意在屋内打旋。

凌泉用力裹紧那件范仲淹昔日门生、现任定州军州判(军需调度官)的曹襄曹大人私下赠予的旧棉袍。袍子硬挺冰冷,还带着武库的尘味。他蹲在角落里,身前是一只摔豁了口的粗陶罐,几样同样粗陋的家伙什散落——磨豁边的瓦片作火炉、缺角的破瓦盆盛着浑浊的“烧心酒”(劣质高浓度蒸馏酒)、小撮从辽境行商处换来的硫磺块。他小心翼翼地将“醉鱼草”的干粉调入浑浊酒浆,指尖冻得青紫僵硬。

“范公门生…呵。”  凌泉低笑一声,声音混在风中,听不出情绪。曹襄送棉袍时那双躲闪的眼他还记得——一个被新党爪牙死死盯着、朝不保夕的从八品官,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白芷默然坐在一旁破损的条凳上。半旧的青色棉裙外罩着他那件更旧的狐裘。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的清冷却像淬过火的寒玉,带着一种不容摧折的刚硬。她正在缝补一顶破旧的皮帽,飞针走线,指节冻得通红也不停歇。补的不是自己的,是凌泉的。寒风从窗洞钻入,撩起她鬓角一缕散乱的发丝。

??“凌先生!白姑娘!”??  门被粗暴撞开,卷进刺骨的风雪和一个几乎冻僵的人。赵猛——曹襄派给凌泉的“长随”,实是心腹哨探——裹着一身寒气撞进来,眉毛胡茬挂满冰霜,“狼烟!北面烽燧…白烟!白烟起了!辽狗…辽狗前哨游骑摸上来了!不下三千铁甲狼骑!离城…不足三十里!”

库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风声骤然尖锐如裂帛。

凌泉猛地抬头,眼中无悲无惧,唯有一股被逼到崖边的凶戾,如同冷铁撞出的火星。他看向墙角那只敞口陶罐里微微刺鼻的浑浊酒液,又猛地抓起旁边一包粗劣硫磺粉。

“三千?”他声音沙哑干裂,“曹判官那边…能调多少人?”

赵猛脸上肌肉狠狠一抽,牙齿缝里迸出字:“衙役加老弱…不到五百!精壮…全被新上任的司马光外甥、代行州事的司马参军(司马瑞)攥在手里守他那金贵衙门!”

白芷的针线顿住了。冰冷的空气仿佛凝成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幽州是一座空壳,一只被推上砧板的待宰羔羊。

“好个…新党!”凌泉腮帮紧绷,几乎是从齿缝里撕出这三个字。那被贬谪路上积攒的、对汴京城中那些朱紫禽兽的滔天怒火,终于在绝境里化作淬毒的寒铁。他猛地将硫磺粉狠狠倒进浑浊酒浆里,抄起一根粗木棍疯狂搅动!“赵猛!带人!去城内最肮脏处!给我刮!刮人畜粪堆上一层浮霜!要那种刚冻硬的白色渣土!越多越好!快!”

赵猛虽不明所以,但凌泉眼中的光让他不敢迟疑,应了声嘶吼着冲进风雪。

白芷已然起身,将她视若珍宝的药囊打开,几包珍贵的药粉被迅速倒入另一个破碗。动作间一言未发,那双能活人性命的手,此刻准备调配送人归西的毒。

寒风撕扯着幽州北门摇摇欲坠的城楼。值夜的老卒王头儿缩在垛口后唯一一簇微弱的篝火旁,全身裹得像粽子,牙齿仍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破弓半搁,箭袋冰冷刺骨。他骂了贼老天八十一遍,又骂了新党那帮“生儿子没屁眼”的朱紫老爷八百遍。把他们丢在这喂辽狗?司马瑞缩在城中衙内烤火喝酒,曹判官有心无力……这日子没指望了!

“嗖——”

一阵极其微弱、近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

“咄咄咄!”

几声闷响,几支箭杆粗劣、箭头却包着厚厚破布的黑影,插在了王头儿脚下不远处的冻土里!

“什么东…”王头儿警觉刚起。

一股极其难闻刺鼻、混杂着浓烈硫磺焦糊、陈年酒酸、还有某种腐臭尿臊的恶臭扑面而来!

“呕…”王头儿一阵猛咳,胃里翻江倒海!紧接着,一股沉重的、无法抗拒的困意猛地攫住了他!眼睛像灌了铅,眼前火苗模糊成一片光晕……

“他嘛的…好困……”他含糊嘟囔着,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冰冷的城墙边,鼾声几息后便如雷鸣。

他身边的几个年轻兵卒反应稍慢,吸入几口那弥漫开的古怪恶臭,也一个个眼神发直,如同喝醉了酒,兵器“哐当”坠地,身体软倒在地,沉沉睡去。

“成了!”城下黑暗中,凌泉眼中寒光一闪。他将手中那简陋的牛皮囊(混合了高浓度酒精、精炼硫磺、尿垢硝盐结晶及致命蒙汗毒剂的“黄泉息”)递给最后一名蓄势待发的死士。“上!速战!毒效最多三刻钟!”

人影如同鬼魅般从城墙根被悄悄扒开的积雪破洞中钻出。幽暗的雪地里,几十双眼睛在短暂适应后,如同捕猎的狼群扑向沉睡的哨岗!没有呐喊,只有闷棍砸颅骨的钝响或抹颈放血的细微“嗤”声。城头微弱的篝火映着几具悄无声息软倒的身影,很快被拖入更深的黑暗。整个过程,安静得像是一场梦游。

??“开城门——!”??  城外风雪中传来三声乌鸦般短促的尖啸!

沉重的北门栓子悄无声息地向上滑开。早已在外接应的凌云等十余名曹襄私下募集、悍不畏死的乡勇猛士,如同嗅到血腥的饿虎,裹挟着风雪和浓得化不开的杀气,挤进了那条狭窄到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门缝!他们每一个口鼻都紧紧捂着一小块浸透刺鼻浓醋与辛辣姜汁的破布!

真正的狩猎开始了。

辽军前哨大营如同一条趴伏在风雪荒丘下的巨大蜈蚣。外围的几座帐篷稀稀拉拉,篝火跳跃不定。哨兵缩在背风处搓手跺脚。

几道细不可闻的破风声!

几个不起眼的皮囊被凌空抛进不同的营区!砸在地上破裂!一股股刺鼻难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

“什么味?呕…”

“哪来的…瘴气?”

咒骂、咳嗽、干呕声在几个营区零星响起,夹杂着几声“站岗别乱动”的呵斥。但很快,这些声音就被更大的呵欠声和沉重的倒地声取代。诡异的气味随风迅速扩散!

整个辽营外围瞬间如同沉入一场诡异的冬眠。

混乱和异样的沉静也惊动了营盘深处。一个穿着低级军官皮袍、醉醺醺的彪形辽兵被尿意憋醒,骂骂咧咧掀开营帐门帘钻了出来,想随便找个背风处解决。风雪和古怪的臭味让他更加烦躁,眼前似乎有个穿着己方皮袄的身影快速闪过。

“站…”他含糊地张嘴,想喝问。

黑影旋风般回身,一根削尖的粗木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捅进了他毫无防御的腰腹!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捅穿!醉意和剧痛瞬间变成惊骇!

“呃啊——”凄厉的惨叫刚冲出喉咙一半!

一柄沉重的斫刀带着恶风从他身后劈下!“咔嚓!”颈骨折断的声音清晰得瘆人!惨叫声戛然而止!

凌泉面无表情地抽回沾血的木矛,在冻雪地上蹭了蹭尖端。凌云的刀已再次扬起,追向另一个挣扎着爬起的辽兵阴影。

毒息弥漫。

钢刀劈骨。

闷棍砸颅。

夜色与风雪是天然的裹尸布。

天,是死人的脸那般灰。惨淡的光线勉强穿透雪幕。

凌泉立在营地边缘。寒风吹着他单薄的衣袍。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奇异地燃烧着炽热冰冷的火焰。雪地一片狼藉,混杂着冻硬的尸体、被踩翻的篝火灰烬、倾覆的粮袋、碎裂的兵刃。劫后余生的曹襄部卒正喘着粗气打扫战场,看向凌泉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目光从那些死状可怖的辽兵脸上掠过,转向营地后方那片已构建起部分基座的临时抛石阵地。

??他的脚步骤然停住!??

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劈进他的颅腔!

心脏被无形之手捏紧!

呼吸瞬间凝滞!

几具狰狞可怖的战争凶器静卧在晨曦下。不是辽人惯用的粗笨人力拽绳配重投石机!眼前之物——

那巨大的、闪烁着冷冽青灰光泽的金属基座!

那严丝合缝嵌在基座上、精密得令人心悸的扭力弹簧组!

那设计精准、通过绞盘调节高度的庞大配重铁匣!

更关键的,是那主梁下粗犷精炼的转轴系统,以及末端那用来承载重型砲石的、锻造完美的精钢挂钩!

每一个棱角,每一处咬合,每一份比例!都深深刻在凌泉骨髓里!

那分明就是他耗尽心血,为汴京格物院设计,在文庙献宝时震动朝野的!重型配重投石机的精准复刻!

“谁?!”凌泉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扑到最近一具巨物旁!眼睛被这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刺得生疼!他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疯狂摸索!终于!

在主梁结合部一个极不显眼的凹槽内侧。

他摸到。

一个字。

一个用精钢刻针深深凿入、带着无边怨毒与一丝嘲讽气息的字!

一个冰冷到骨髓、滚烫如岩浆的字!

??“红”!??

手指瞬间被尖锐的字痕划破!鲜血渗出!他恍若未觉!

红娘子!

那个毁掉整座格物院!砸毁他所有心血模型!刻下“算尽天下”石碑嘲笑的敌人!那个带走核心图纸、发誓要在血火中焚尽旧日一切的疯子!

她竟真的把这图纸交给了辽人?!

远处,那片灰沉沉的地平线。

暗红色的朝霞仿佛被血浸透。

而在那片血色之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如同地狱倾泻而出的黑潮,撕裂着残存的雪幕,卷起漫天杀伐的烟尘。

沉闷的雷声——那是无数铁蹄踏碎冰原的声音,终于轰然传至!如同无数面巨鼓在心脏深处擂响!

幽州城!曹襄!

凌泉猛地回头!目光穿过混乱的营地,投向那座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土城城头。只见那残破的“曹”字旗旁,几道穿着宋军号衣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晃动!那是曹襄唯一的亲兵!

辽军主力未至,真正的催命符,却已然悬挂在背后。

一阵更冷的风,卷着雪花和血腥气,掠过那深深刻下的“红”字,仿佛带着她尖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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