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烬重燃
那滴墨玉血珠砸落在灰白骨烬之上，核心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溺水者最后挣扎着探出水面的指尖。苏晚卿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那光芒狠狠烫了一下，猛地一抽！
不是幻觉！
那一点暗金，带着她灵魂深处烙印了三百年、熟悉到骨髓里的暴戾孤绝气息，却又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那是昭霆！是他在彻底化为死寂雕塑前，最后残存的一缕本源烙印！
希望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她沉沦的绝望，带来一阵尖锐的战栗。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了，残存的意识被那点微光死死攫住。
“昭…霆…” 无声的呼唤在她干裂的唇齿间滚动，带着血沫的腥气。
她必须过去！必须触碰到那滴血珠！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她濒临枯竭的意志。识海中，那缕由昭霆最后“薪火”点燃的微弱灵魂之火，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猛地摇曳了一下，迸发出远超其微末形态的灼热力量！
“呃啊——！”
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苏晚卿的身体猛地弓起，脖颈和额角的青筋如同濒临爆裂的蚯蚓般根根凸起！皮肤上那些灼烧着她的诡异暗红纹路光芒大盛，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强行榨压出残躯内最后一丝潜力！
她无视了几乎要折断的脊椎，无视了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的四肢，更无视了眉心那枚随着她动作而更深刺入、带来灵魂撕裂般剧痛的银针！她用尽全身力气，仅靠着双臂肘部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皮肉摩擦碎石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混合着暗红血污和骨灰的粘稠痕迹。断裂的肋骨刺入内脏，每一次呼吸都喷出血沫。视野因剧痛和失血而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有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欲炸裂的轰鸣。
短短丈许的距离，此刻却如同横亘着无垠的星河，每一步都在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瓦砾堆的阴影里，云翊那双充满惊怖与憎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看着她如同濒死的蠕虫般，拖着那具残破不堪、布满诡异裂纹的身躯，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一点点爬向那尊非人的“雕塑”和那滴诡异的血珠。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捂紧了自己的嘴，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魔鬼…这女人绝对是魔鬼！她要去唤醒那个怪物吗？她还要带来什么灾祸？！
苏晚卿对那充满恶意的窥视毫无所觉。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一点微弱的暗金光芒，那是她沉沦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灯塔。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每一寸神经，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几次濒临彻底涣散的边缘，又被眉心灵台处那缕属于昭霆的灼热“薪火”强行拉回。
终于，布满血污和尘土、指甲翻裂的手指，颤抖着、无比缓慢地，触碰到了那片覆盖着厚厚骨灰的地面。
冰冷的灰烬触感传来。她的指尖距离那滴静静躺在灰烬中央、核心闪烁着暗金微光的墨玉血珠，只有咫尺之遥！
希望的光芒在她死寂的眼底点燃。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向前探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想要触碰那滴承载着最后希望的血珠……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血珠边缘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滴静止的墨玉血珠，核心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猛地暴涨！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血珠瞬间剧烈地沸腾起来！粘稠的墨玉色表面鼓起一个个细小的气泡，又迅速破裂，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啵啵”声！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混合着暴戾诅咒与微弱守护意志的诡异吸力，猛地从沸腾的血珠中爆发出来！
“嗤啦——！”
覆盖在地面上的、由昭霆后背骨甲崩解而成的厚厚灰白骨烬，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瞬间被这股吸力卷起，化作一道灰白色的尘流，疯狂地涌向那滴沸腾的血珠！
骨灰与血珠接触的瞬间，并没有被吞噬，而是发生了更加诡异的变化！
粘稠的墨玉血珠如同拥有了生命，贪婪地**包裹**住涌来的每一粒骨灰！血珠的体积在吞噬骨灰的过程中急剧膨胀、变形！不再是圆润的液滴形态，而是如同某种怪异的软泥，疯狂地蠕动、拉扯、塑形！
在苏晚卿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云翊充满恐惧的窥视下，那团由墨玉血珠与灰白骨灰混合而成的、不断翻涌的粘稠物质，迅速拉伸、凝聚……
最终，竟在短短数息之间，凝聚成了一个仅有拳头大小、形态极其粗糙的——暗红色骨茧！
骨茧通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沉血色，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更加深邃的暗金纹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仿佛一个技艺拙劣的工匠用劣质材料仓促捏成的胚胎模型。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寸许的空中，缓缓地、如同心脏般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骨茧表面那些暗金纹路就随之亮起微弱的光芒，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命波动，混合着昭霆那熟悉的暴戾孤绝气息，从中弥漫开来。这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顽强不屈的韧劲！
成功了？！
苏晚卿悬着的心，在感受到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波动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缓缓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意志堤坝。
“昭…霆…” 她干裂的嘴唇翕动，泪水混合着血污汹涌而出，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还保持着向前探出的姿势，却因脱力而剧烈颤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识海中那缕微弱的灵魂之火也随之摇曳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一直强压的、献祭神魂和承受诅咒反噬的恐怖代价，如同潜伏已久的猛兽，在她意志松懈的瞬间，轰然反扑！
“噗——！”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汹涌的黑红淤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组织，猛地从她口中喷出！眼前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眉心那枚银针疯狂震颤，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识海中昭霆留下的“薪火”也因她自身灵魂的急速衰弱而变得明灭不定。
剧痛、虚弱、冰冷…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将她残破的身躯紧紧包裹。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如同指间的流沙，飞速地流逝。
不…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模糊的意识深处，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念头在呐喊。
骨茧…昭霆还在里面…他需要时间…他需要守护…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力，强行锁住那缕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不让它彻底消散。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沉沦都拼尽全力挣扎着浮起一丝清明。她全部的感知，都死死地维系在那悬浮的、缓缓搏动的暗红骨茧之上。
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锚点。
瓦砾堆下，云翊被这更加诡异的一幕惊得几乎魂飞魄散！血珠…吞噬骨灰…变成会跳动的怪茧？！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捂住嘴，连颤抖都不敢了，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祭坛中央那两个（或者说一个半？）非人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苏晚卿瘫倒的身体附近，散落在地的几块闪烁着幽冷光芒的碎片。
轮回镜碎片！
慕容景琰那恐怖力量曾经显化的载体！蕴含着神秘莫测的时空之力！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云翊被恐惧填满的脑海：拿走它！这些碎片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也许…也许能保护自己！也许…能让自己在这地狱般的废墟中活下去！甚至…也许能改变什么？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诱惑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贪婪。
对力量的渴望，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苏晚卿和昭霆这两个“灾厄之源”的憎恶，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战。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隐秘渴望压倒了恐惧。他死死盯着那几块离苏晚卿不远、仿佛唾手可得的幽冷碎片，又紧张地瞥了一眼瘫倒不动、气息微弱如同死人的苏晚卿，以及那悬浮在空中、诡异搏动的暗红骨茧。
机会！
骨茧似乎沉浸在某种蜕变中，无暇他顾。那女人…看样子离死不远了！
云翊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屏住呼吸，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动作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瓦砾堆的缝隙中探出手，一点一点地扒开覆盖在身上的碎石。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让他紧张得浑身被冷汗浸透，生怕引起丝毫动静。
他艰难地从掩埋中爬了出来，浑身沾满泥土和血污，断掉的肋骨让他每一次移动都痛彻心扉，但他强忍着。他弓着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弥漫的烟尘和倒塌的断壁残垣间，借助障碍物的掩护，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轮回镜碎片爬去。
近了…更近了…
他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贪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触碰到了那块冰冷的碎片！
入手冰凉刺骨，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窥见时光长河碎片的奇异感觉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云翊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狂喜与惊惧交织的光芒！是真的！这力量是真的！
他来不及细想，如同做贼一般，飞快地将这块碎片塞进自己破烂衣襟的内袋里。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肉，带来一阵战栗，却也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还有…还有几块！
贪婪一旦开了头，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云翊的目光变得炽热而急切，他不再满足于一块，忍着剧痛，继续在废墟中潜行，朝着另外几块散落的碎片摸去。他动作更加大胆，也更加仓促，甚至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碎石。
“喀啦…”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
云翊瞬间僵住，如同被冻僵的青蛙，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惊恐万分地看向祭坛中央。
那悬浮的暗红骨茧，搏动的节奏似乎…顿了一下！茧体表面那些暗金纹路的光芒也随之微微闪烁，仿佛某种沉睡的意识被这突兀的声响所惊扰！
苏晚卿虽然瘫倒，意识模糊，但那缕维系着骨茧的感知却从未断开！这细微的异动，如同警钟般在她濒临寂灭的识海中敲响！
危险！
有人…在动轮回镜碎片！
这个认知让她残存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火花！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穿透弥漫的烟尘，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在废墟边缘鬼鬼祟祟、正将第二块轮回镜碎片塞进怀里的身影！
云翊！
那个幸存者！那个刚刚还蜷缩在瓦砾中、用恐惧憎恶眼神看着她的织造局管事！
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了苏晚卿的残躯！轮回镜碎片！那是蕴含时空伟力的危险之物！慕容景琰虽坠，但这碎片流落出去，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谁知道会引发怎样的灾祸？！更重要的是…这碎片散落在她和昭霆周围，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蕴含着修复或守护力量的东西！是她能为骨茧中的昭霆争取时间的重要依仗！
“住…手…” 她想厉喝，发出的却只是如同气音般的嘶哑呜咽，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云翊，那眼神不再迷茫绝望，而是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护犊般的决绝！即使身体残破如斯，那属于南诏王族、属于焚心烈焰掌控者的威压，依旧透过这濒死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云翊！
正沉浸在获取第二块碎片的狂喜与紧张中的云翊，猛地感觉后颈一凉！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警告意味的杀意瞬间将他笼罩！他骇然抬头，正对上苏晚卿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那眼神…如同垂死的母兽，守护着最后的幼崽，充满了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
“啊！” 云翊吓得魂飞魄散，刚刚涌起的贪婪瞬间被更深的恐惧碾碎！他再也顾不得去捡第三块碎片，甚至来不及思考，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从地上弹起（牵动断骨，痛得他眼前发黑），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祭坛、废墟更加密集的黑暗深处亡命奔逃！他怀里的两块碎片硌得生疼，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和催命符。
苏晚卿看着云翊狼狈逃窜的身影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那强行凝聚的冰冷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虚弱。刚才那一眼，几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
骨茧似乎并未被彻底惊扰，在云翊逃离后，搏动的节奏很快恢复了稳定，只是表面暗金纹路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微弱了一丝。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安慰剂。苏晚卿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眉心灵台处，那缕属于昭霆的“薪火”也因她灵魂的彻底沉寂而变得黯淡无光，仅能维持着最微弱的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她陷入了深沉的昏迷。残破的身体静静躺在冰冷的废墟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唯有眉心的银针，依旧连接着她与那悬浮搏动的暗红骨茧，维系着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时间在死寂的废墟中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细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沙沙”声，极其微弱地响起，打破了废墟的沉寂。
声音的源头，竟是苏晚卿身下冰冷龟裂的祭坛石板缝隙！
只见几株极其幼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暗红色的嫩芽，正顽强地从石板缝隙中、从覆盖的骨灰尘埃里探出头来。它们的茎秆纤细得如同发丝，叶片也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它们微微摇曳着，顶端极其缓慢地、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稀薄却异常精纯的……能量。
那是青鸾剑消散后残留的寂灭剑意，是轮回镜破碎后逸散的时空碎片，是慕容景琰血祭大阵崩解后散逸的污秽生机，是苏晚卿伤口渗出的、混合了焚心烈焰、诅咒烙印和王族金辉的血液气息，更是那悬浮的暗红骨茧搏动时，无意识散发出的、融合了昭霆本源诅咒与微弱生机的奇异波动！
这片饱经摧残、浸透了无数强者鲜血与能量的祭坛废墟，在浩劫之后，竟诡异地孕育出了新的、未知的生命形态！这些暗红色的嫩芽，如同地狱之花，在死亡的灰烬中悄然萌芽。
其中一株嫩芽，恰好生长在苏晚卿垂落的手指附近。它那细小的、暗红色的叶片，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捕捉到了苏晚卿指尖伤口处渗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金红光辉的血液气息。
嫩芽顶端极其轻微地转向，如同嗅到了绝世美味的毒蛇，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暗红色气根，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苏晚卿指尖的伤口边缘。
就在气根接触到那丝混合血液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株暗红嫩芽猛地一颤！整株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叶片上的暗红色泽瞬间变得浓郁欲滴，边缘的锯齿也变得更加锋利！一股微弱却极其贪婪的吸力，顺着那根气根，猛地传递过来！
昏迷中的苏晚卿，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眉心灵台处那缕微弱的“薪火”也剧烈地摇曳起来！
这诡异的植物，竟在贪婪地汲取她伤口中残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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