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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夜


裹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窗外雷声轰鸣,雨水拍打窗棂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李老蔫的鼾声在耳边起伏,比平时轻缓了许多——自从那晚酒后吐真言后,他睡觉时的动静似乎小了些。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裹珍借着这短暂的光亮看向身旁的男人。李老蔫仰面躺着,眉头微蹙,嘴角那道被公公打出的伤痕已经结痂,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他粗糙的皮肤上。他的手臂搭在裹珍腰间,无意识地收紧了点。

裹珍轻轻挪动身体,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就在这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她脸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屋顶漏雨了。

"老蔫,"裹珍推了推身旁的男人,"漏雨了。"

李老蔫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没醒。裹珍又推了推他:"老蔫,醒醒,漏雨了。"

这次李老蔫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又一道闪电划过,裹珍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睡痕。

"漏雨了。"她指指屋顶。

李老蔫慢半拍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雨水已经连成一条细线,正对着炕中央滴落。他摸索着下了炕,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走到墙角,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搪瓷脸盆。

"接...接住。"他把脸盆塞到裹珍手里,然后翻个身,鼾声又响了起来。

裹珍抱着冰凉的搪瓷盆,听着雨水滴在盆底发出的"叮咚"声,睡意全无。雨越下越大,漏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很快,屋里到处都是滴水声,像一支不成调的交响乐。

裹珍把盆放在漏得最厉害的地方,又找来所有能用的锅碗瓢盆接雨。做完这些,她已经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像个落汤鸡。李老蔫却睡得死沉,偶尔翻个身,对周遭的混乱浑然不觉。

裹珍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这个被雨水入侵的家,突然觉得无比荒谬。这就是她的婚姻——漏水的屋顶,冰凉的搪瓷盆,和一个永远叫不醒的男人。

天蒙蒙亮时,雨终于小了。裹珍收拾着接满雨水的容器,一盆盆倒出门外。她的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关节僵硬得不听使唤。

"咋不叫我?"李老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沿上搓脸。

裹珍没回答,继续倒她的水。叫你有用吗?她想这样反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何必呢?争吵改变不了什么。

"我去看看猪圈漏没漏。"李老蔫穿上草鞋,匆匆出了门。

裹珍把最后一个盆里的水倒掉,突然发现盆底积了一层黑乎乎的泥垢。她用手指抹了抹,是屋顶掉下来的陈年灰土。这个房子太老了,就像她和李老蔫的婚姻,外表看起来还能住人,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早饭时,婆婆盯着裹珍的黑眼圈,阴阳怪气地说:"哟,夜里忙活啥呢?这么大动静。"

裹珍低头喝粥,不接话。李老蔫倒是开口了:"屋顶漏了,得修。"

"早该修了,"公公放下筷子,"趁这两天雨停,把麦草换了。"

"我去割麦草。"李老蔫说。

"我也去。"裹珍突然说。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李老蔫。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

"你去干啥?"婆婆皱眉,"女人家上房揭瓦,像什么话!"

"我能帮忙递麦草。"裹珍坚持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去,也许只是想看看这个家从上面看是什么样子,也许只是想和李老蔫一起做点什么,像正常的夫妻那样。

最终,婆婆拗不过她,嘟囔着同意了。

雨后的田野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裹珍跟在李老蔫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腿,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李老蔫走得不快,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怕她跟不上。

"就在那儿。"李老蔫指着远处一片麦田。那是他家的地,麦子已经黄了梢,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裹珍从没干过割麦草的活。她学着李老蔫的样子,左手拢住一把麦子,右手挥动镰刀。但她的动作笨拙,没几下就割到了自己的手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把手指含在嘴里。

李老蔫闻声赶来,看见她流血的手指,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他二话不说,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抓过裹珍的手就开始包扎。他的动作很粗鲁,裹珍疼得直抽气,但忍着没缩回手。

"笨。"李老蔫包扎完,丢下这么一个字,又回去割他的麦子了。

裹珍看着手指上粗糙的布条,突然笑了。这是李老蔫式的关心,笨拙、生硬,但实实在在。她换了个方式帮忙,把李老蔫割下的麦草捆好,一捆捆码在板车上。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人头晕眼花。裹珍的衣裳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又痒又难受。但她没喊累,一直干到李老蔫说"够了"。

回去的路上,李老蔫推着装满麦草的板车,裹珍在一旁扶着。两人谁也没说话,但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窒息。路过一片野花丛时,裹珍偷偷摘了几朵小蓝花,别在衣襟上。

修屋顶比割麦草更累。李老蔫爬上梯子,把腐烂的旧麦草一把把扯下来。裹珍在下面接应,把新麦草一捆捆递上去。尘土和草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呛得她直咳嗽。

"你去歇会儿。"李老蔫在屋顶上说。

裹珍摇摇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我不累。"

其实她已经腰酸背痛,手指也被麦草划出了好几道小口子。但她不想退缩,不想再做一个只能做饭洗衣的旁观者。她要参与这个家的每一部分,哪怕是修屋顶这样的重活。

太阳西斜时,屋顶终于修好了。李老蔫从梯子上爬下来,满身满脸都是灰土,只有眼睛亮得出奇。裹珍忍不住伸手帮他拍打身上的草屑,李老蔫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好了。"裹珍拍完最后一下,抬头对上李老蔫的眼睛。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呼吸里的麦草香,能数清他睫毛上的灰尘。

李老蔫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工具了。

晚饭后,裹珍烧了一大锅热水,想好好洗个澡。她蹲在灶房角落,用葫芦瓢往身上浇水。水流过酸痛的肌肉,舒服得她直叹气。洗到一半,门帘突然被掀开,李老蔫端着盆走了进来。

裹珍下意识抱住胸口,虽然她穿着贴身的小衣。李老蔫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撞见她在洗澡。两人僵持了几秒,李老蔫转身就要走。

"等等。"裹珍叫住他,"水还热,你...你也洗洗吧。"

李老蔫的背影僵了僵,慢慢转回来。灶房里热气氤氲,水珠在裹珍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李老蔫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帮你擦背。"裹珍鼓起勇气说。

李老蔫没说话,只是慢慢脱下了上衣。他的背脊在灯光下像一幅起伏的山峦图,每一道线条都诉说着劳作的艰辛。裹珍拿起湿布,轻轻擦过那些沟壑纵横的肌肉。李老蔫的皮肤在她手下微微颤抖,像一匹被驯服的野马。

"疼吗?"裹珍摸到他肩上一道陈年的伤疤。

李老蔫摇摇头,水滴从他发梢甩落,溅在裹珍脚背上,凉丝丝的。

裹珍继续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她擦过李老蔫的每一寸皮肤,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所有的伤痛,擦去那些压在他心头的闲言碎语。

"好了。"李老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他的掌心滚烫,烫得裹珍心跳加速。

两人在蒸汽弥漫的灶房里对视,谁也没有动。远处传来婆婆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李老蔫松开手,迅速穿好衣服离开了,留下裹珍一个人站在水汽中,手里的湿布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那晚,裹珍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李老蔫均匀的呼吸声。他没有背对着她,而是平躺着,偶尔翻身时手臂会碰到她的肩膀。这种若有若无的接触让裹珍心里泛起一丝甜意,像含着一块慢慢融化的糖。

半夜,裹珍被雷声惊醒。又下雨了,但这次屋顶没有漏。新铺的麦草抵挡住了风雨,屋里干燥温暖。裹珍侧过身,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向身旁的李老蔫。他睡得很沉,嘴角放松,那道伤痕已经淡了很多。

裹珍轻轻靠过去,把头枕在李老蔫的肩膀上。睡梦中的男人无意识地伸出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屋外雨声哗啦,屋内却是一片安宁。裹珍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也许这个家真的能遮风挡雨,也许这段婚姻还有希望。

雨下了整整三天。田里的麦子倒伏了一大片,村里人都在发愁。但裹珍却莫名喜欢这样的雨天——她和李老蔫被困在屋里,被迫朝夕相处。他们一起补衣裳,一起剥豆子,甚至一起玩了几把扑克。李老蔫的话依然不多,但眼神柔和了许多,偶尔还会对裹珍笨拙的牌技露出无奈的笑容。

第四天早上,雨终于停了。裹珍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李老蔫已经起床了,正在院子里磨镰刀,为即将到来的麦收做准备。

裹珍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那个雨夜里冰凉的搪瓷盆,和滴答作响的漏水声。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几场雨过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老蔫,"她趴在窗台上喊,"今天我去割麦子吧,你歇会儿。"

李老蔫抬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你?别又割到手。"

"你教我啊。"裹珍笑着说,眼睛亮晶晶的。

李老蔫摇摇头,但眼里的笑意更浓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裹珍突然觉得,这个家就像那修好的屋顶,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这段婚姻就像那经历过风雨的麦子,虽然曲折,但终会迎来收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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