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一次开心的笑
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裹珍睁开眼时,发现冯老三正蹲在炕沿,手里捧着一个粗瓷碗,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的眉眼。他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不知多久了,裤腿膝盖处还沾着新鲜的泥点。
"我蒸、蒸了蛋羹..."见裹珍醒了,冯老三慌忙把碗往前递,手腕一抖险些洒出来。蛋羹表面光滑如镜,撒着几粒翠绿的野葱末,正中央用酱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裹珍盯着那个滑稽的图案。冯老三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手指不安地在碗沿摩挲,指甲缝里还嵌着野葱的碎屑。她忽然想起王铁柱生辰时,她精心雕琢的寿桃被他一掌打翻;想起李老蔫连她煮碗面都要先端给婆婆过目。而眼前这碗粗陋的蛋羹,却让她的喉咙莫名发紧。
"烫..."冯老三结结巴巴地提醒,舀起一勺小心吹凉。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活像一只青蛙,左脸那块胎记随着吹气的动作微微颤动。裹珍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
冯老三僵住了。勺子悬在半空,蛋羹的热气扑在他愕然的脸上。他从未见过裹珍这样笑——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从眼底漾出来的,像春冰乍裂时第一道欢快的溪流。
"真好、好看..."他傻乎乎地说,缺了一颗门牙的豁口在晨光中格外显眼。裹珍笑得更厉害了,肩膀微微发抖,伸手去戳他那个漏风的牙洞。冯老三也不躲,任由她的指尖在唇齿间流连,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蛋羹最终是两人分着吃完的。冯老三坚持只肯舔勺底那点残渣,却把蛋黄最嫩的部分全刮到裹珍这边。他看她小口小口吃蛋羹时,眼神专注得像在观摩什么神圣仪式,连灶上烧糊的粥都忘了管。
日头爬上枣树梢时,裹珍在院子里裁剪那块花布。冯老三蹲在旁边帮她牵布角,每隔一会儿就要偷瞄她的侧脸,被发现就慌得扯歪了布料。几次下来,裹珍终于恼了,抓起粉饼在他额头上画了一道白线。
"我再、再也不敢了..."冯老三顶着那道滑稽的白印子,模样活像被点了朱砂的童子。裹珍看着他憨傻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这次冯老三也跟着咧嘴,缺牙的豁口透着光,眼尾挤出深深的褶子。
山风掠过树梢,裹珍忽然发现这是自己记忆中第一次开怀的笑。在王家时她提心吊胆的笑,在李家她压抑的就没有笑模样。而此刻,笑声毫无顾忌地冲出喉咙,惊飞了枣树上打盹的麻雀。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裹珍坐在门槛上缝衣,冯老三在院子里劈柴。他每挥一下斧头,后背的肌肉就在汗湿的衣衫下滚动,像山峦起伏。裹珍看得出了神,针尖扎破手指都未察觉。
"咋、咋了?"冯老三扔下斧头冲过来,捧起她的手就要往嘴里送。裹珍抽回手,他却急了,胎记涨成深紫色:"血、血要吮掉..."
裹珍突然起了玩心。她把指尖藏在身后,冯老三急得团团转,活像一只找不着骨头的狗。两人绕着枣树转了三圈,最后裹珍被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栽进冯老三怀里。男人坚实的胸膛撞得她鼻尖发酸,却下意识用手掌护住她后脑勺。
"疼、疼不疼?"冯老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震得她耳膜发麻。裹珍抬头看他,发现他嘴唇上还沾着一点蛋羹的油光,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鬼使神差地,她凑上去舔了一下。
冯老三瞬间石化。他的瞳孔急剧扩大,呼吸停滞,连胎记都变成了绛紫色。裹珍恶作剧得逞般笑起来,笑声清亮如山涧叮咚。这笑声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冯老三突然把她举高高转了个圈,缺牙的豁口完全暴露在阳光里。
"放、放我下来!"裹珍捶他肩膀,却止不住笑。冯老三的臂膀稳如磐石,托着她像托着一片羽毛。转第三圈时他故意踉跄了一下,吓得裹珍紧紧搂住他脖子,两人笑作一团倒在晒暖的草堆上。
草屑沾了满头满脸。冯老三突然不笑了,目光落在裹珍散开的衣襟上。那里露出一小截锁骨,阳光下白得晃眼。他喉结滚动,猛地别过脸去,却忘了自己还压着裹珍半边身子。
"傻子。"裹珍扯了扯他耳朵。冯老三的耳垂厚实柔软,摸起来像块温热的糯米糕。她忽然想起王铁柱那双招风耳,想起李老蔫冰凉的耳垂,而此刻掌心这块发烫的软肉,却让她莫名想咬一口。
日影西斜,冯老三神秘兮兮地拉她去屋后。新搭的晾衣架前摆着个木盆,里头泡着裹珍那件袖口短了的旧衣。他蹲在盆边搓得认真,皂角泡沫堆了老高,连胎记上都沾了白沫子。
"会、会洗坏的..."裹珍去抢棒槌。冯老三却护着木盆不让碰,像个固执的孩子。他的洗衣手法笨拙至极,力道时轻时重,却连最隐蔽的衣缝都搓到了。裹珍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在李家时,家里人的衣服都是用冷水洗的。
晚风送来炊烟的香气。裹珍在灶前炒野菜,冯老三蹲在灶口添柴。火光将他佝偻的背影投在土墙上,像一幅皮影戏。他时不时偷瞄裹珍的侧脸,被发现了就往灶膛猛塞一把柴,结果呛得两人直咳嗽。
晚饭是糙米饭配野蕈汤。冯老三把蕈子全捞到裹珍碗里,自己只喝清汤。裹珍夹起最大的那块塞进他嘴里,冯老三猝不及防被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鼓着腮帮子直摇头。
"烫就吐出来。"裹珍捧着他的脸。冯老三却死命摇头,硬是把蕈子咽了下去,眼泪都憋出来了。裹珍又气又笑,伸手擦他眼角的泪花,冯老三趁机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裹珍就着灯光缝制新衣,冯老三在旁边帮她穿针。他粗粝的手指捏着细针,活像熊瞎子绣花,试了七八次才成功,却像打了胜仗似的举着针直乐。
"笨。"裹珍接过针,指尖故意蹭过他掌心。冯老三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却在桌下悄悄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腿。这个小小的试探让他自己先红了脸,低头假装研究布边上的线头。
夜深了,山风拍打着窗棂。裹珍铺好被褥,发现冯老三还磨磨蹭蹭地在灶屋收拾。她掀开布帘,看见他正对着水缸整理头发,把那绺总是翘起的呆毛按了又按。
"睡觉。"裹珍说。
冯老三浑身一抖,手里的葫芦瓢咣当掉进缸里。他笨手笨脚地走进里屋,在炕沿坐下时差点压到裹珍的脚。油灯熄灭后,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冷。"裹珍往他那边靠了靠。冯老三立刻僵硬地张开手臂,却不敢真的搂上来,活像个被点穴的稻草人。裹珍索性枕上他胳膊,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打鼓。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冯老三紧绷的脸上。裹珍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指尖顺着鼻梁滑到那个缺牙的位置。冯老三突然抓住她的手,嘴唇颤抖着贴上她的掌心。
"丑..."他小声说,热气喷在她腕间。
裹珍没说话,翻身趴在他身上。冯老三惊得差点滚下炕去,双手虚扶着她的腰侧,连呼吸都屏住了。月光下,他的胎记呈现出温柔的深褐色,缺牙的豁口像个月牙形的银币。
"我的。"裹珍俯身,舌尖舔过那个牙洞。冯老三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手掌终于实打实地握住了她的腰。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磨得裹珍皮肤微微发痒。
衣衫不知何时滑落肩头。冯老三的吻生涩得像第一次吃糖的孩子,在裹珍颈间笨拙地游走。他每次碰到她的疤痕都会停顿,用舌尖轻轻抚过那些凹凸的痕迹,仿佛在擦拭珍宝上的尘埃。
"别、别看我..."当裹珍的手探入他衣襟时,冯老三突然窘迫地别过脸。他的身体并不好看——肋骨根根分明,腰腹间还有矿难留下的疤痕。裹珍却执拗地抚过每一处伤疤,最后将耳朵贴在他心口。
扑通、扑通。冯老三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却奇异地让她想起儿时依偎过的老黄牛——那种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律动。她突然抬头吻住他缺牙的豁口,冯老三浑身剧颤,手臂猛地收紧。
山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哗作响。冯老三却像座暖炉,将裹珍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每一次停顿都要确认她的表情,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琉璃。
"笑、笑什么?"当冯老三发现裹珍嘴角的弧度时,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裹珍没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他汗湿的脊背。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冯老三总看不够她的笑容——因为这笑容里有光,是他亲手点燃的。
晨光微熹时,裹珍在暖意中醒来。冯老三已经起了,正轻手轻脚地在灶屋忙活。她披衣下炕,看见院里的晾衣架上挂着她的旧衣裳——袖口接了一截新布,歪歪扭扭的针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枣树下,冯老三正在磨镰刀。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腿,胎记在朝阳下泛着柔和的淡褐色。听见脚步声,他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缺牙的豁口透着光,眼尾挤出深深的褶子。
裹珍突然跑过去,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吻住那个牙洞。冯老三手里的镰刀当啷掉在地上,双臂却稳稳接住了她。山风掠过树梢,惊飞了一群麻雀,而两人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像一首欢快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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