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抽屉里的钱
天刚蒙蒙亮,裹珍就轻手轻脚地进了村部大院。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着院子,昨夜的露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手里攥着一块抹布,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赵德贵的办公室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气,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几个空酒瓶歪倒在墙角。裹珍皱了皱眉,轻车熟路地开始收拾。她先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又去擦那张宽大的办公桌——这是去年赵德贵当上书记后特意换的,说是要"配得上身份"。
抹布擦到第三个抽屉时,裹珍的手顿住了。这个抽屉平时总是锁得严严实实,今天却露了一条缝隙。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就看一下..."裹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耳膜。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几沓百元大钞,用橡皮筋捆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白的光。裹珍呼吸一滞,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粗略一看至少有五六万——这相当于村里二十多户人家一年的收入。
"看什么呢?"
赵德贵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裹珍吓得一个激灵,抽屉"砰"地一声撞上了。她慌乱转身,抹布掉在地上,溅起一小片灰尘。
赵德贵倚在门框上,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热气。他没穿外套,只套了一件发黄的背心,露出两条黝黑的胳膊。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个高大的阴影,正好把裹珍笼在里面。
"我、我打扫..."裹珍的声音细如蚊蚋。
赵德贵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他身上的汗味混着烟草味,熏得裹珍眼睛发酸。那双粗糙的大手按在抽屉把手上,金戒指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看见什么了?"他声音很轻,却让裹珍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没、什么都没看见..."裹珍低下头,盯着自己沾了灰的布鞋鞋尖。鞋面上有一个小破洞,露出里面泛黄的袜子。
赵德贵突然笑了,金牙闪着光。他一把拽过裹珍的手腕,金镯子硌得生疼。"看见就看见了,怕什么?"他凑近她耳边,热气喷在耳垂上,"老子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裹珍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后背抵在办公桌沿上。赵德贵就势拉开抽屉,随手抓起一沓钱在她眼前晃了晃:"数数?"
崭新的钞票发出"沙沙"的声响,裹珍闻到了油墨的味道。她别过脸去,却看见墙上挂着的"优秀村干部"奖状,玻璃框反射着冷光。
"看你那怂样!"赵德贵把钱扔回抽屉,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记住了,在这村里面,老子说钱干净就干净。"他手上加了力道,"你懂不懂?"
裹珍被迫点头,下巴被他掐得生疼。赵德贵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中山装外套。他从内兜掏出串钥匙扔给裹珍:"以后你每天来打扫,抽屉不用碰。"顿了顿,又补了句,"敢说出去,老子弄死你。"
钥匙砸在裹珍胸口,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蹲下去捡,正好看见抽屉缝隙里露出的钞票一角,青白色的,像道疤。
晌午的太阳毒得很,裹珍蹲在村部后院的井台边洗衣服。搓衣板硌得膝盖生疼,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在金镯子上汇成一小片水洼。
"郑主任,忙着呢?"
裹珍手一抖,肥皂掉进了盆里。会计老婆扭着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脸上堆着笑:"天儿这么热,喝点绿豆汤?"
"不用了..."裹珍往旁边挪了挪,给会计老婆让出一块阴凉地方。
会计老婆却不走,一屁股坐在井台边上,眼睛直往她手上瞟:"赵书记又去乡里了?听说要修那条通县里的公路?"
裹珍含混地应了一声,使劲搓着赵德贵那件白衬衫。领口有一圈黄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这可是大工程啊..."会计老婆咂咂嘴,"少说也得百八十万吧?"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王德顺家小子包了砂石料?那可是赵书记的表外甥..."
裹珍的手顿住了。她想起早上抽屉里那些钱,胃里突然一阵翻腾。肥皂水溅到眼睛里,刺得她直流泪。
"哎呦,怎么还哭上了?"会计老婆故作惊讶,嗓门提高了八度,"赵书记现在可是大红人,乡长跟前的大红人!你跟着享福还来不及呢!"
裹珍使劲眨了眨眼,泪水混着肥皂水往下淌。她不敢抬头,怕看见会计老婆脸上那种了然于胸的表情。盆里的水晃动着,倒映出自己扭曲的脸,还有手腕上那个明晃晃的金镯子。
"要我说啊,"会计老婆凑得更近了,带着蒜味的呼吸喷在裹珍脸上,"这男人有钱有权了,当媳妇的得学着体贴。你看你这手糙的..."她突然抓住裹珍的手,"明天集上我陪你去买点雪花膏?"
裹珍猛地抽回手,肥皂泡溅了两人一身。会计老婆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堆起笑:"瞧你,还害羞了!"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对了,赵书记让我告诉你,晚上有客人来,准备几个硬菜。"
会计老婆扭着腰走了,裹珍盯着盆里荡漾的水波,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旁边多了个人影。她抬头一看,是张婆子,正佝偻着背在井台另一侧打水。
"婆婆..."裹珍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
张婆子没说话,只是默默打了一桶水,又慢吞吞地走了。裹珍望着她蹒跚的背影,突然发现老人左脚上的布鞋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缠着纱布的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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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赵德贵带着几个陌生男人回来了。裹珍在厨房忙活,油烟呛得她直咳嗽。透过窗户,她看见那几个人围着赵德贵点头哈腰,其中一个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塑料袋。
"裹珍!上菜!"赵德贵在堂屋吼了一嗓子。
裹珍端着炖鸡出去时,正好看见那个黑塑料袋被塞到赵德贵手里。塑料袋没扎紧,露出里面红彤彤的一角——和她早上在抽屉里看到的钞票一模一样。
"嫂子辛苦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起来敬酒,金链子在领口晃悠,"赵书记好福气啊!"
赵德贵得意地搂过裹珍的腰,手劲儿大得让她差点撒了手里的汤。"那是!"他喷着酒气说,"老子挑女人的眼光,跟挑工程队一样准!"
满桌哄笑。裹珍低着头,看见赵德贵另一只手正摩挲着那个黑塑料袋,金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酒过三巡,赵德贵已经醉得舌头都大了。他挥着手吹嘘:"这条路修完,老子起码能..."突然瞥见裹珍还在旁边,立刻改口,"能为村里谋多少福利!"
那个金链子男人会意,立刻接话:"赵书记高风亮节!来,我再敬您一杯!"
裹珍悄悄退到厨房,心砰砰直跳。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发烫的手上,却冲不散脑子里那些画面——抽屉里的钱、黑塑料袋、赵德贵说"老子说干净就干净"时的表情...
"发什么呆呢?"赵德贵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她手里的碗"咣当"掉进水池里。他踉踉跄跄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客人...客人还没走呢..."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裹珍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金镯子磕在灶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堂屋里传来阵阵哄笑,有人在高声说着什么"回扣",又立刻被其他人的笑声盖了过去。赵德贵充耳不闻,油腻的手已经探进裹珍的衣襟。
"别...有人..."裹珍挣扎着,后背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赵德贵却笑了,金牙闪着光:"怕什么?老子的家,老子想干啥就干啥!"他凑得更近,酒气喷在她脸上,"再说,你现在可是书记夫人,谁敢说闲话?"
裹珍别过脸去,正好透过门缝看见堂屋里的场景——那个黑塑料袋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几沓钞票散落在桌上,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金链子男人正往赵德贵杯子里倒酒,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赵德贵的手已经摸到了她腰带,金属扣发出"咔哒"轻响。裹珍闭上眼,听见他在耳边含混地说:"明天...明天老子给你买金项链...配那个镯子..."
厨房的灯泡忽明忽暗,裹珍望着墙上晃动的影子,突然想起抽屉里那些青白色的钞票。那么多钱,能买多少双新布鞋?能治多少次张婆子那样的脚?
赵德贵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掐得她生疼。"专心点!"他含混地命令道,金戒指硌在她腰间的软肉上。
裹珍睁开眼,看见灶台上那把切肉的刀,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她伸出手,指尖离刀柄只有一寸远...
"赵书记!再来一杯!"堂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裹珍的手顿住了。赵德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醉眼朦胧地笑了:"怎么?想给老子切醒酒汤?"他拍拍她的脸,"这才像话..."
裹珍慢慢收回手,指尖微微发抖。赵德贵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堂屋走:"快点啊...别让客人等急了..."
厨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没关紧的"滴答"声。裹珍望着那把刀,又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金镯子。晨光里那些青白色的钞票,此刻在记忆中变得异常清晰。
她缓缓拧紧水龙头,水滴声戛然而止。堂屋里的笑声却更大了,夹杂着赵德贵志得意满的吹嘘:"...这条路修完,还有下一个工程!老子说了算!"
裹珍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端起那盘早就凉透的炒肉,慢慢朝堂屋走去。金镯子在灯光下晃啊晃,像道永远挣脱不开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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