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本存折
裹珍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一圈白痕,是金镯子经年累月压出的印记。
"德贵楼"的霓虹招牌今天没有亮,几个穿制服的人在门口徘徊。
秋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裹珍突然想起那个冻死的婴儿——当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张婆子用破棉袄包着那具青紫色的小身体,像裹着一截枯树枝。
天刚擦黑时,村里就传开了消息:会计被带走时尿了裤子,在警车里像筛糠似的发抖。裹珍蹲在灶台前熬粥,柴火湿得呛人,熏得她眼泪直流。粥刚冒泡,房门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敲门声——是赵德贵惯用的暗号。
裹珍的勺子掉进锅里。那声音又响了,比刚才更急。她踮脚从窗缝往外看,月光下站着一个佝偻身影,破棉袄领子竖到耳根,完全不像往日趾高气扬的赵书记。
"作死啊!磨蹭什么!"门刚开条缝,赵德贵就挤了进来。他浑身散发着酒臭和汗酸味,左脸颊有道新鲜的刮痕,金牙缝里还塞着菜叶。见裹珍盯着他看,扬手就要打:"看什么看!"
裹珍本能地护住头,却听见"哗啦"一声——赵德贵怀里掉出一个帆布包,几捆钞票从开口处探出头来。
"捡起来!"赵德贵踹了她一脚。裹珍跪在地上收拾散落的钞票时,发现最下面压着三本存折。她假装没看见,手指却在发抖——去年发洪水时,村里申请到的救灾款正好是这个蓝皮存折的厚度。
赵德贵夺过布包,金牙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工作组来搜过没有?"
裹珍摇头,后脑勺的血痂突然隐隐作痛。
"听着。"赵德贵突然掐住她下巴,"把这些藏地窖里。"他甩出那三本存折,封皮上沾着酱油似的污渍,"你要是走漏风声..."粗糙的拇指按在裹珍眼皮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按碎眼球。
裹珍疼出眼泪,却看见赵德贵的手也在抖。这个发现比威胁更让她心惊——赵德贵居然在害怕。
地窖口藏在灶台后的柴堆下。裹珍挪开结满蛛网的木柴,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赵德贵突然抢过煤油灯:"我下去,你在上面守着。"他顿了顿,从裤兜掏出一个东西塞给裹珍,"有人来就扔进灶膛。"
裹珍摊开手掌,是会计那本总是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皮面上还带着体温。
地窖里传来砖块挪动的闷响。裹珍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蚂蚁般爬满纸页:"3.12收王庄砂石款8万""5.7妇女创业基金截留15万"...最后几页被撕掉了,残留的纸茬像犬牙一样。
"咣当"——地窖里传来异响。裹珍慌忙合上笔记本,却听见赵德贵压着嗓子咒骂。她扒着洞口往下看,煤油灯照出赵德贵扭曲的脸——他正把第三本存折往墙缝里塞,存折扉页一闪而过,户名栏赫然写着"郑裹珍"。
裹珍的呼吸凝滞了。去年冬天赵德贵确实拿过她的身份证,说是要办低保...
"找死啊!"赵德贵的吼声吓得她倒退两步。等他爬出地窖时,裤腿上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像是蹭到了地窖里藏的什么东西。
"明天去信用社。"赵德贵甩给她一把钥匙,链子上挂着"712"的铜牌,"保险箱里有五万现金,取出来也放地窖。"他突然掐住裹珍脖子,"敢动歪心思,老子让你比张婆子还惨。"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赵德贵像触电般松开手,扑到窗边。两道车灯刺破夜色,最终停在了村委会方向。
"妈的..."赵德贵额头渗出油汗,从怀里摸出一部手机。拨号时他的小拇指缺了块指甲,露出粉色的新肉——这是裹珍从没见过的伤口。
电话接通后,赵德贵的声音突然变得谄媚:"王局,是我啊...对,情况您看..."金牙在阴影中突然黯淡,"是是是...我明白...那批苗木的事..."
裹珍刚退到灶台边,赵德贵就挂断了电话。
"我得走。"他抓起帆布包,走到后门又折返回来,从灶台摸出一把生锈的菜刀:"工作组要是问起我..."刀尖在裹珍眼前晃了晃,"你知道该怎么说。"
裹珍点头时,一滴汗滑进眼睛。赵德贵突然扯开她衣领,盯着锁骨下方的淤青——那是他前天用皮带扣抽的。"很好,"他居然笑了,"留着这些伤,就说我家暴你,逼你签字。"
院墙外传来脚步声。赵德贵像壁虎似的贴到墙上,等脚步声远去,才幽灵般溜出门。裹珍从门缝看见他翻过西边的矮墙,破棉袄消失在玉米地里。
裹珍瘫坐在地上,她想起存折上自己的名字,想起会计笔记本里的数字,想起张婆子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地窖口还敞着,像一张饥饿的嘴。裹珍挪开水缸爬下去,煤油灯照出墙角新砌的砖块。她抠开最上面一块,三本存折赫然在目。翻开写着"郑裹珍"的那本,最后一页贴着一张便签:"如遇意外,交县联社马主任"。
裹珍的指尖发抖。便签背面有串数字——像是电话号码,但只有十位。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赵德贵留的后路。
爬出地窖时,远处传来警笛声。裹珍把存折藏进贴身的暗袋。她想起赵德贵缺了指甲的小指,想起他裤腿上的暗红,想起会计笔记本被撕掉的最后几页...
灶膛里的火突然"噼啪"炸响。裹珍掏出会计的笔记本,却在投入火中的前一秒停住了。她翻开最后一页,在烧焦的页脚处发现半个指纹——染着暗红色的、属于赵德贵的指纹。
警笛声越来越近。裹珍把笔记本藏进了后院的地窖,镯子这时却从内兜滑落,"当啷"一声砸在盖板上。内侧的"999"在火光中依然清晰,只是多了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过。
裹珍突然明白了赵德贵小指的伤是怎么来的。她攥紧镯子,听到院外传来刹车声。手电光划过窗户的瞬间,她做出了决定——把镯子重新戴回了手腕。
敲门声响起时,裹珍正对着灶台整理衣领,让锁骨下的淤青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门闩的手不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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