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赔了
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一,郑裹珍起了一个大早。天还没亮,她就点着蜡烛在储物间里翻找账本。储物间没有灯,烛光摇曳,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今天是接手饭馆满一个月的日子,她必须把账目好好清算一下。
自来水管已经修好了,是对付修上的。花了裹珍五十元钱。水龙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布满裂口的手指。
裹珍捧起水洗了一把脸,冰冷刺骨的感觉让她彻底清醒过来。镜子里映出的女人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嘴角还起了两个水泡。这一个月来,让本就她瘦弱的她又瘦了整整十斤。
厨房里,郑裹珍把账本摊在油腻的案板上。她咬着铅笔头,一笔一笔地核对这三十天的收支。裹珍越算,她的心就越往下沉。当最后一笔账目核对完毕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铅笔。
"怎么会..."郑裹珍喃喃自语,又从头算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这个月不仅没赚到钱,反而赔了两百八十多元。这意味着她不但白干了一个月,连之前攒下的工资钱都搭了一部分进去。
"叮铃——"前厅的门铃响了。
郑裹珍慌忙擦了一把脸,把账本塞进围裙口袋。来的人是取泔水的王大爷,每天都准时来收泔水喂猪。
"郑老板,今天的泔水呢?"王大爷站在后门,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马上来。"郑裹珍强打精神,去拎那桶厨余。桶比她想象中轻得多——这一个月每天的客人越来越少,剩菜剩饭自然也少。
王大爷掂了掂桶:"哟,这泔水是一天比一天少啊。"
郑裹珍苦笑着点点头。等王大爷走远,她回到厨房,盯着那本要命的账本发呆。明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为什么还会亏钱?
早餐时间,几个熟客陆续上门。郑裹珍打起精神招呼,却发现自己的笑容僵硬得像冻住的猪油。
"郑老板,今天的面咋这么咸?"老顾客李叔皱着眉头问。
"对不起,我..."郑裹珍慌忙道歉,突然想起自己今早魂不守舍,盐放了两次。“我给您重新做一碗吧!”
李叔摆摆手:"没事没事,知道你一个人,也不容易,算了。"他压低声音,"不过你得留神啊,昨天我看见有人往兜里揣你的酱油瓶。"
郑裹珍瞪大了眼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整天闷在厨房里,前厅根本就照看不过来。
中午客流稍微多了一点,郑裹珍忙得晕头转向。她刚把一盆洗好的青菜放在案板上,转身去后院倒水的工夫,回来就发现菜少了一半。
"奇怪..."她挠着头,明明刚才洗了满满一盆的。难道是被偷了?
下午两点,饭馆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在吃面条,郑裹珍坐在柜台后面,假装对账,实则暗中观察。果然,她看见常来的那个瘦高个工人趁她不注意,悄悄把两包餐巾纸塞进了工具包。
"那个师傅..."郑裹珍刚想开口,瘦高个就瞪起眼来,眼神凶狠得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傍晚时分,郑裹珍特意把新买的五瓶可乐放进冰柜的显眼处。不到一小时,就少了两瓶。她清楚地记得只有一个客人点了一瓶。
打烊后,郑裹珍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像散了架。这一天的观察让她恍然大悟——米面油盐的消耗速度、餐具的莫名减少、小物件的接连失踪...原来都是这么没的。
自来水哗哗地流着,郑裹珍机械地刷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泪水一滴滴掉进洗碗池,和洗洁精泡沫混在一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大娘在时从没丢过东西——老太太那双犀利的眼睛,谁也不敢在她眼皮底下耍花招。
夜深了,郑裹珍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小黄似乎感受到她的焦虑,轻轻用脑袋蹭她的手。窗外,十一月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招牌"嘎吱"作响。
第二天清晨,郑裹珍顶着黑眼圈起床。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今天要把厨房和前厅的门帘掀开,这样她一边做饭一边能照看前厅。
早餐时间,这个办法果然奏效。郑裹珍透过门帘缝隙,清楚地看见一个年轻人偷偷往包里装白糖罐。她鼓起勇气冲出去:"请...请把糖罐放回去!"
年轻人一愣,随即恼羞成怒:"谁拿你东西了?"他"砰"地把包摔在桌上,"你搜啊!"
郑裹珍咬着嘴唇,眼睁睁看着那人扬长而去。白糖罐终究没能要回来,反倒惹了一肚子气。
中午更糟。郑裹珍忙着炒菜时,透过门帘看见三个学生模样的男孩互相打掩护,一个望风,一个往可乐瓶里灌酱油,另一个往书包里塞筷子。等她冲出去时,三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满桌的狼藉和几个空盘子。
"这群小兔崽子!"隔壁杂货铺的刘婶看不下去了,"天天这么闹,谁受得了啊?"
郑裹珍苦笑着摇摇头。她何尝不想硬气些?可自己本就懦弱,再一想到赵德贵当年在村里横行霸道的样子,她就打心底里厌恶那种作派。
第三天,郑裹珍换了策略。她请人写了一张纸贴在墙上:"本小利薄,请勿自带容器装调料"。结果下午就被人用马克笔涂改成:"本小利薄,请勿吃饭"。
更糟糕的是,自来水管又开始闹脾气。郑裹珍正忙着应付一桌客人,厨房的水管又突然爆裂,自来水喷得到处都是。等她手忙脚乱地找人来修时,前厅的两桌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当然,也没付钱。
修水管的师傅摇着头:"这管子都锈成这样了,得全部都换。起码要三百块。"
郑裹珍攥着围裙角:"能...能先凑合修一下吗?"
老师傅看她可怜,勉强用胶带缠了缠:"上一次修就是凑合,这胶带缠的可撑不了几天啊。"
晚上算账时,郑裹珍发现这一天的损失比往常都大。逃单的两桌损失八十,再加上被顺走的酱油、醋、辣椒油...她捂着脸,肩膀不住地抖动。
小黄这时跳上了柜台,轻轻"喵"了一声。裹珍把猫咪搂在怀里,感受着小生命传来的温暖。至少还有它陪着自己...
第二天早晨,郑裹珍在菜市场转了很久,最后只买了最便宜的土豆和白菜。在肉摊前,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买牛肉。
"郑老板,今天不进点肉啊?"肉贩老张好奇地问。
"等明天...明天再买。"郑裹珍支吾着,把零钱数了又数。
回到饭馆,郑裹珍在门口撞见了邮递员小王。
"郑姐,你的信。"小王递给她一个信封,"是从省城来的。"
信封上是张大娘歪歪扭扭的字迹。郑裹珍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除了一封信,还夹着三张百元钞票。
信上写道:
"裹珍啊,我在省城住的还算习惯,我打算下个月回来看看。听邻居说你那儿水管坏了,这钱你先拿着应急。记住,做生意该硬气时要硬气,别学我老太婆总是心软..."
郑裹珍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信纸上。这三张钞票捏在手里滚烫,像是承载着老人全部的期望。
中午,郑裹珍特意做了几个之前张大娘的拿手菜。虽然味道还差些火候,但老顾客们都说有那味儿了。
"郑老板,今天精神不错啊。"李叔笑呵呵地说。
郑裹珍擦了擦额头的汗:"李叔,我想请您帮个忙..."
下午,李叔带着两个老哥们来到饭馆。三位老人往靠门的桌子一坐,喝茶聊天,眼睛却时不时扫视全场。说也奇怪,这一下午,店里什么也没丢。
打烊后,郑裹珍执意要留三位老人吃饭。她炒了几个拿手菜,还特意开了一瓶二锅头。
"丫头,你这样不行。"李叔抿了一口酒,"开店做生意,该硬气时就得硬气。"
"我知道..."郑裹珍低着头,"可是我硬不起来..."
"怕什么?"另一个老人拍桌子,"你是正儿八经的老板,又不是做贼的!"
郑裹珍鼻子一酸。是啊,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凭什么要畏畏缩缩?
第二天,郑裹珍起了个大早。她把张大娘寄来的钱仔细收好,只拿出五十元去买肉和菜。路过五金店时,她停下脚步,买了一把最响亮的铃铛挂在厨房门口。
早餐时间,当那个常偷东西的瘦高个工人又想来顺酱油时,郑裹珍猛地拉响铃铛。"叮铃铃"的响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酱油一瓶一块五,"郑裹珍直视着瘦高个,"要拿可以,先付钱。"
瘦高个脸色变了变,最后骂骂咧咧地把酱油瓶放了回去,面没吃完就走了。
中午时分,那几个捣蛋的学生又来了。还好郑裹珍提前把李叔请来坐镇。当其中一个男孩又想故技重施时,李叔重重地咳嗽一声:"小子,我记住你校服上的名字了。"
几个学生顿时老实了,不仅规规矩矩的吃完了饭,走前还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结束后,郑裹珍惊讶地发现,收入比往常多了近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米面油盐的消耗终于恢复正常了。
晚上关门前,郑裹珍在门口又贴了一张新告示:"本店已安装监控摄像头,请自觉付费"。其实她哪有钱装监控?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月光如水,洒在郑裹珍的小床上。小黄蜷在她脚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明天,水管可能还会漏,小偷可能还会来,生意可能还会亏。但此刻,郑裹珍心中第一次有了底气——张大娘说得对,该硬气时就得硬气。
她轻轻抚摸着张大娘给的,还剩的二百五十元钞票。在心里盘算着:加上自己存的几百元钱,修水管,买食材,剩下的...也许该买个小保险箱?或者,给阿黄买点好吃的?想着想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进入了这一个月来最安稳的梦乡。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709/23684325.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