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他在保护她
李嬷嬷的恶毒目光如同毒蛇,时刻逡巡着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她这双“废了”的手,更是让她寸步难行。
她需要一个媒介。
一个能无声传递信息的媒介。
一个只有她和林清源(如果真是他)才能理解的……暗号!
苏渺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自己那双被黑膏包裹的、如同怪物爪子的手上。
落在了左手手心紧攥着的那片冰冷、锋利的粗瓷碎片上。
碎片边缘锐利,带着新鲜的断茬,在昏暗中反射着油灯微弱的光。
一个极其冒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计划,在她冰冷而清晰的思维中迅速勾勒成型。
她需要让这双手,“伤”得更重!
重到需要……
“换药”!
重到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到……
水!
以及……
能留下痕迹的东西!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厨房里依旧忙碌,油烟升腾,人声嘈杂。
但所有经过灶下草窝的人,都下意识地绕开,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瘟疫。
目光扫过苏渺时,充满了恐惧、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苏渺蜷缩在草窝里,如同一个真正的废人。
气息微弱,眼神涣散。
只有李嬷嬷刻薄的呵斥或婆子们送来的冰冷稀粥时,她才极其艰难地、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一下。
夜幕再次降临。
厨房里喧嚣渐歇,油灯被一盏盏吹灭。
值夜的婆子裹着棉袄,在灶膛口蜷缩着打盹。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再次笼罩。
苏渺猛地睁开眼!
眼底深处,那团冰冷的烙印之火熊熊燃烧!
就是现在!
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从草窝里坐起。
高烧和剧痛让她的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个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但她凭借着刻入骨髓的意志和对这具身体极限的掌控,如同幽灵般,一寸一寸地挪向灶膛口——
那里,有余烬的微光,有值夜婆子轻微的鼾声,还有……
灶膛边堆放的、尚未完全燃尽的柴禾!
她挪到一根手臂粗细、一端已被烧得焦黑碳化、另一端还带着粗糙树皮的柴禾旁。
她伸出左手——那只相对好一点、裹着黑膏的手。
剧痛依旧,但尚能勉强活动。
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左手那厚厚的、粘稠的黑药膏,用力地、反复地蹭在那根柴禾焦黑碳化的断面上!
焦黑的炭灰混合着尚未冷却的余烬温度,瞬间污染了黑色的药膏,将本就不堪的伤口覆盖上一层更肮脏、更刺痛的污垢!
她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强忍着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她迅速收回手,看着左手黑膏上沾染的明显炭灰污迹,眼神冰冷。
不够!
还需要更“严重”的感染!
她的目光,投向了灶膛口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清理灶膛时扫出来的、混合着草木灰、油污和食物残渣的垃圾!
散发着腐败酸臭的气味!
没有丝毫犹豫!
苏渺将那只刚刚蹭上炭灰的左手,狠狠地、用力地按进了那堆冰冷肮脏的垃圾里!
用力地搅动!
让那些腐败的残渣、油腻的污垢、冰凉的草木灰,深深地嵌入黑膏的裂缝,死死地糊在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剧痛!
冰冷!
污秽的触感!
如同无数把沾着毒液的匕首,疯狂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再次涌出!
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恶心而剧烈颤抖!
完成了!
她迅速将污秽不堪的左手缩回袖中,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灶膛边,急促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片刻之后,她挣扎着,用右手手肘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爬回了灶下的草窝。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高烧中的噩梦。
她蜷缩起来,将那只污秽不堪、散发着恶臭的左手,紧紧藏在怀里。
黑暗中,她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笑容。
翌日清晨。
厨房刚点起油灯,准备早膳的喧嚣尚未完全开始。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是负责给苏渺送稀粥的粗使丫头。
她端着碗,刚走到草窝边,就看到苏渺那只露在破毯子外面的左手——
包裹的黑膏早已被污秽不堪的炭灰、油泥和腐败残渣彻底覆盖,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黑膏的裂缝里,隐隐可见红肿溃烂、甚至开始流脓的皮肉!
整只手肿胀发黑,如同腐烂的树根!
“手……她的手烂了!烂了!!”
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稀粥泼了一地。
尖叫声瞬间引来了所有人。
李嬷嬷阴沉着脸冲过来,看到苏渺那只污秽溃烂、散发着恶臭的手时,三角眼里也闪过一丝惊骇和……更深的嫌恶!
“作死的小贱人!又搞什么鬼?!”李嬷嬷尖声骂道,但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金翎卫盯着呢!
这小贱人要真死在她眼皮底下,还是这种烂手烂死的惨状……
“李嬷嬷……她……她这手……”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皱着眉,捂着鼻子凑近看了看,脸上露出恐惧,“这……这像是沾了脏东西,烂毒了!怕是要……要烂到骨头里去了!郎中那破药膏根本不管用!”
“烂毒?!”李嬷嬷脸色更难看了。
她不懂医术,但看那手的惨状和恶臭,就知道绝非小伤小痛。
这小贱人要是真烂死在这里……
她打了个寒颤。
“去!去柴房后面!把那个老哑巴叫来!”李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促地命令旁边一个婆子。
“老哑巴?那个扫茅房的?”婆子一愣。
“就是他!快去!”李嬷嬷不耐烦地挥手,“那老东西以前好像懂点土方子!死马当活马医!省得这小贱人真烂死在这儿,污了老娘的厨房,还惹金翎卫不快!”
很快,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更破旧灰布短褂的老头被婆子带了进来。
老头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污垢,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最显眼的是,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极其狰狞、如同蜈蚣般盘踞的陈旧疤痕,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显然曾受过致命的重创,导致他无法发声。
他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木桶,里面装着半桶浑浊的、散发着浓烈草药和……某种腥臊气味(来自清洗夜香桶的残留)的污水。
这是他日常清理茅房污物用的。
“老哑巴!看看她的手!能不能弄点草药给她敷上!别让她烂死在这儿!”李嬷嬷捂着鼻子,嫌恶地指着草窝里的苏渺,又指了指老头木桶里的污水,“就用你那桶里的水!给她冲冲!冲冲干净!”
老哑巴顺从地低着头,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到草窝边。
他浑浊的老眼抬起,飞快地扫了一眼苏渺那只污秽溃烂的手,又迅速垂下,没有任何表情。
他放下木桶,拿起桶里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破木瓢。
他舀起一瓢浑浊腥臊的污水,就要朝苏渺的手上泼去!
就在这瞬间!
苏渺那双一直紧闭、仿佛昏迷的眼睛,猛地睁开!
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精准地、死死地钉在老哑巴低垂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
老哑巴浑浊的眼底深处,那如同死水般的麻木,在接触到苏渺目光的刹那,如同投入了烧红的烙铁,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
难以置信!
狂喜!
巨大的悲痛!
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在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疯狂冲撞、炸开!
他握着木瓢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污水泼洒出来,溅湿了他破旧的裤脚!
虽然他的脸被污垢和皱纹覆盖,虽然那道狰狞的疤痕扭曲了他的面容,虽然经年的苦难和沉默早已磨去了他曾经温润如玉的轮廓……
但苏渺的灵魂烙印深处,那属于“苏渺”的记忆,如同被这双眼睛瞬间点燃的引信!
是他!
林清源!
真的是他!
那个在破庙赠药、荔枝宴见证折寿坠落、江宁回春堂闯关未果、棚户区行医识破千机引、最终被她托付守护“安济坊微光”的林清源!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道致命的疤痕……是谁下的毒手?!
“安济坊”呢?
孩子们呢?!
巨大的悲怆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苏渺的心口!让她几乎窒息!
老哑巴——林清源,显然也认出了她!
认出了这具卑微躯壳里,那个他曾经仰望、追随、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的灵魂!
他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声音,但脖颈那道狰狞的疤痕只是徒劳地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几声嘶哑破碎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猛地低下头,枯槁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滚落,混入脸上的污垢。
“老东西!磨蹭什么?!快冲!”李嬷嬷不耐烦的催促声如同鞭子抽来。
林清源身体猛地一僵!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破木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苏渺时,眼中那翻涌的激烈情感已经被一种深沉的、刻骨的悲痛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所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
摇了摇头。
那眼神在说:不……不要认我……危险……快走……
然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舀起一瓢浑浊腥臊的污水,朝着苏渺那只污秽溃烂的左手,狠狠地泼了上去!
“哗啦——”
冰冷、污秽、散发着恶臭的脏水,瞬间浇透了苏渺的左手和半截手臂!
刺骨的寒意和污秽的触感,如同无数根毒针,再次刺入她本就饱受摧残的伤口!
剧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
但比剧痛更痛的,是林清源那绝望哀求的眼神,是他泼下污水时那如同自残般的痛苦和决绝!
他在保护她!
用这种自污的方式,斩断可能存在的关联!
用这污秽的脏水,掩盖她刻意制造的“感染”!
苏渺闭上了眼。
任由那冰冷的污水顺着破烂的衣袖流淌。
灵魂深处那冰冷的烙印之火,在这一刻,被林清源的泪水和这污秽的脏水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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