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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挂旗


柳承宗眼中厉芒爆射!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她还有脸来?!

“停车!”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车驾缓缓停在简陋的十里亭旁。

亭外寒风呼啸,柳如眉裹着一件厚重的玄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苍白的下巴。

她身后只跟着李嬷嬷和一个捧着黑檀木长匣的健壮婆子。

帘子掀开,柳承宗那张阴沉的脸露了出来,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在柳如眉身上。

“贱人!你还有脸来见本侯?!看看你干的好事!侯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柳如眉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抬起头!

兜帽滑落,露出那张因极度疯狂和孤注一掷而扭曲变形的脸!

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噬人的怨毒和即将解脱般的快意!

“侯爷!”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啼哭,瞬间压过了风声,“妾身不是来请罪的!妾身是来……救侯府的!是来给侯爷送一份……能保住永宁侯府百年基业、甚至能更进一步的……大礼!”

她猛地一指身后婆子捧着的黑檀木长匣!

那盒子散发着阴冷的不祥气息!

“侯爷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柳如眉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亢奋。

“是苏渺!是那个死了都要爬回来作祟的贱人!当年在江宁府安济坊纵火之前,她以‘规矩’之名,用特制的追魂箭,处决了‘血手’屠三的铁证!那支箭簇!就在这里!”

她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抚过匣子上那狰狞的“癸酉”血封条!

“当年屠三的死,江宁府衙一直以‘暴病’结案!”

“可这箭簇一出!那就是谋害朝廷命官亲信!”

“是苏渺无法无天、践踏王法的铁证!”

“更是……镇国公府当年为了平息风波、掩盖漕运黑幕,默许甚至纵容她行凶的铁证!”

她猛地逼近马车,眼中是噬人的疯狂,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

“侯爷!只要您拿着这个!在陛下面前!在金銮殿上!把它亮出来!把当年苏渺如何假借‘规矩’之名行凶、镇国公府如何包庇、甚至如今那‘蜂鸟速达’如何借尸还魂扰乱京畿的事情……全部掀开!”

“苏渺是逆贼!她留下的‘规矩’就是祸乱之源!”

“萧暮渊扶持蜂鸟,就是包藏祸心!”

“谢珩、谢子衿……他谢家也休想独善其身!”

“到时候……永宁侯府非但无过!反而是拨乱反正、揭露巨奸的功臣!侯爷……青云之路……就在眼前啊!”

寒风卷过十里亭,死寂无声。

柳承宗脸上的阴沉如同冰封,死死盯着柳如眉手中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檀木匣,盯着匣子上那刺目的“癸酉”血封。

他狭长的眼眸深处,震惊、贪婪、狂喜、忌惮……无数情绪如同毒虫般疯狂撕咬!

金銮殿……青云路……扳倒谢家……

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惊惶和怒火!

没想到这贱人还有点用。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车帘!

“把东西……拿上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

通惠河芦苇荡深处。

浑浊的河水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无声流淌,茂密的芦苇在寒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呜咽。

几艘吃水颇深、船身斑驳的货船如同潜伏的巨兽,静静停泊在芦苇丛最隐秘的角落。

船头没有悬挂任何旗号,只有船身侧面,用不起眼的靛蓝色矿粉,画着一个极其简略却充满力道的蜂鸟标记。

最大的一艘货船船舱内,油灯昏黄。

“泥鳅张”张魁敞着怀,露出精壮胸膛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就着盐水啃一只油腻的烧鸡。

他粗糙的手指沾着油渍,反复摩挲着怀里那块靛蓝色的、绣着凶悍蜂鸟的厚布标,布标边缘的金线在油灯下闪着微光。

舱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河水的腥气。

一个精瘦的汉子(绰号“水蝎子”)闪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

“大哥!‘浪里蛟’和‘过山风’的人回信了!接了!都接了!黄金万两啊!还有蜂鸟三成的码头!这买卖……干了!”

张魁啃鸡腿的动作一顿,眼中凶光闪烁:“妈的,老子就知道!陈霸那孙子仗着柳家和屠三的余威,这些年卡着老龙口,抽咱们的血抽得够狠了!万两黄金买他的狗头……值!”

他狠狠撕下一块鸡肉,囫囵吞下,油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抓起那块蜂鸟布标,声音带着狠劲:“告诉兄弟们!挂旗!都他妈给老子把蜂鸟旗挂起来!藏好了!等信号!”

“另外……”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去底舱,把咱们压箱底的那几桶‘黑水’准备好!真到了拼命的时候……老子请陈霸那帮孙子……喝点好东西!”

“黑水?”水蝎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明白!大哥!保管让他们爽翻天!”

——

镇国公府京中别院,观澜阁。

此处并非谢子衿惯常所在的玄冰室,而是一座临水的二层小楼。

窗户大开,冬日凛冽的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吹得谢子衿素白的云锦常服紧贴身形,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他负手立于窗前,深邃的目光越过结着薄冰的湖面,投向南方天际——那是通惠河与大运河的方向。

案上,那十几块黯淡的玉髓碎片已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薄薄的素笺。

上面是玄七以极其精炼的暗语书写的密报:

柳如眉携‘癸酉’黑盒及箭簇,迎永宁侯于通州十里亭。侯纳之,车驾疾驰返京。

通惠河野渡,挂蜂鸟标私船异动,‘泥鳅张’、‘浪里蛟’、‘过山风’三部集结,备‘黑水’。

‘墨羽’水鬼营三十精锐,携火器,已潜老龙口废盐渠。

寒风卷起谢子衿鬓角一丝墨发,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那潭古井寒水之下,正有无数冰冷的丝线在飞速交织、计算。

柳承宗拿了箭簇,这毒火……终究要烧起来了。

烧向金銮殿,烧向谢家,更会烧向那只刚刚亮出獠牙的蜂鸟。

永宁侯府、萧家、苏渺……甚至他自己,都被这“癸酉”年的毒火,强行绑上了同一座即将倾覆的火山口。

乱局已成。

这崩坏的棋局中心,反而成了最“干净”的狩猎场。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冷白的指尖在凛冽的寒风中虚点,仿佛在无形的棋盘上落下关键一子。

“玄七。”

“属下在!”

玄七如同融入楼阁阴影的雕像。

“第一,”谢子衿的声音清冷无波,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着‘天听’入宫,将永宁侯车驾携‘癸酉’密物疾驰返京、意欲叩阙的消息,‘无意间’透给司礼监秉笔太监刘瑾。要快。”

刘瑾,皇帝身边最得宠也最贪婪阴狠的大珰,与柳家素有旧怨。

“第二,”他指尖方向微转,仿佛点向通惠河上那汹涌的暗流,“金翎卫北镇抚司,即刻点齐二百缇骑,着便装,分乘民船,沿通惠河向‘老龙口’方向‘游弋’。无我亲令,不得介入任何私斗。但……”

他顿了顿,眼底寒芒如星。

“所有悬挂蜂鸟旗的船只,所有参与老龙口之斗的私船把头,其形貌、船号、接战位置……我要事无巨细!”

“第三,”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回春堂那间弥漫着药气的密室,“备车。去回春堂。”

玄七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三条指令,一条引火烧向永宁侯,一条坐观运河血战,最后一条……竟是亲自下场?

“大人……回春堂那边……萧暮渊的‘墨羽’影卫……”

玄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无妨。”

谢子衿打断他,冰冷的唇角第一次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玉髓碎了,铁幕破了,这‘货’……也该我亲自去验一验成色了。”

“验一验那只蜂鸟……”

“到底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还是……引火烧身的……扑火飞蛾。”

他缓缓转身,素白的衣袂在寒风中飘拂,如同降世临凡的冰雪修罗。

——

回春堂。

密室深处。

冰魄膏的寒气与雪蟾丸的生机在体内拉锯,左臂的伤口如同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灼痛与抽搐。

苏渺的意识在剧痛与昏沉的边缘浮沉,额角的紫蕴珠簪光芒愈发黯淡,清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门外石岩刻意压低的禀报声如同惊雷,穿透厚重的门板。

“三爷!金翎卫卫率谢子衿……到访!已至前堂!”

谢子衿!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苏渺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深陷的眼窝中那团冰冷的火焰骤然爆燃!

玉髓崩碎的脆响、澄怀书院门前的玄衣缇骑、户部那三道催命的铁闸……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搅!

他来做什么?

在血旗舰队即将撞向老龙口的当口?

在柳如眉点燃“癸酉”毒火的时刻?

萧暮渊坐在榻边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环,脸上温润的假面无懈可击,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他缓缓放下玉环,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请谢卫率……稍候。”

他站起身,走到榻边,低头看着苏渺。

她挣扎着想坐起,却被左臂撕裂般的剧痛死死钉在榻上,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躺着。”

萧暮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俯身,极其自然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滚烫的额角。

一丝微不可察的、精纯而温润的内力顺着紫蕴珠簪悄然渡入。

那簪体的微光似乎稳定了一瞬。

“他来‘验货’,你……就是最硬的货。”

他的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深沉的算计:“别说话。看着。”

说完,他直起身,整了整衣袍,脸上温润的笑容如同面具般瞬间覆上,转身走向密室厚重的门。

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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