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在铸币！

【阿一站在帅帐门口，看着远处那片黑压压跪倒的人群，

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山呼海啸般的“殿下仁德”之声，她的心，也跟着一起颤抖。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帐内。

殿下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享受着胜利者的荣光。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书案前，就着昏暗的灯火，继续修改着他那份关于“凉州农具改良”的图纸，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这一刻，阿一是如此真切地理解了殿下当初在皇宫屋顶上说的那句话——

“这世上最高贵的本事，不是让天下人都跪下来听你讲道理，而是让这万家灯火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她的眼中，不再只有对殿下的崇拜，更多了对殿下所行之“道”的理解与认同。

她没有去打扰殿下，只是默默地转身，去了伙房。

片刻后，当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卧着两个荷包蛋的鸡蛋面走进帅帐时，萧辰才从图纸中抬起头。

他看着那碗面，又看了看阿一那双写满了“快夸我”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怎么？今天不省了？舍得把那几个老婆婆送的宝贝鸡蛋给我吃了？”

阿一将面碗小心地放在他手边，理直气壮地挺了挺小胸膛，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殿下今天想了那么多伤脑筋的事，肯定饿了。

吃饱了，才能继续想出更多的好法子，去帮更多的人呀！”

她学着殿下平日里教她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总结道：

“这不叫浪费，这叫……‘投资’！投资殿下的脑子，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萧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畅快的大笑。

他伸出手，将阿一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夹起了一个荷包蛋，没有自己吃，而是直接，递到了阿一的嘴边。

阿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想躲闪：“殿下……这是给您的……”

“张嘴。”萧辰眼里的温柔笑意仿佛能化开账外的冰雪。

阿一不敢再反抗，只好红着脸，小口地咬住了那个荷包蛋。

“这笔‘投资’，你才是本金。”萧辰看着她那副可爱的模样，轻声说道，

“本金吃饱了，我这个掌柜的，才能跟着沾光。”

他自己则夹起另一个荷包蛋，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两人就在这摇曳的灯火下，分食着这碗鸡蛋面。

帐外，是万民的跪拜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帐内，是属于他们二人的温暖与默契。】

天幕之下，御书房。

当李记在高台上喊出“不收银子”，转而用“粮食”和“地契”作为竞拍筹码时，

泰和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像是在看一出乡下土财主被京城来的骗子戏耍的闹剧。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想看看，老九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最后会如何收场。

但当他看到，永平县那些平日里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乡绅富商们，

竟然真的像一群被血腥味刺激的鲨鱼，开始不计成本地去搜刮粮食、高价收购地契时；

当他看到，那一场本该是“巧取豪夺”的土地兼并，被他这个九儿子轻描淡写地扭转成了一场“劫富济贫”的疯狂内卷时；

泰和帝脸上的那看戏般的闲适，迅速冻结。

他那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浮现出他已经几十年未曾有过的神情：

是困惑，是惊疑，更是……触及到了未知领域的警惕。

他不是没看懂，他是在那一瞬间，看得太明白了！

明白到让他感觉自己的帝王心术，在对方面前像个笑话！

“他不是在做买卖……”

泰和帝放下了茶杯，那温润的白玉盏与冰冷的御案接触，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声。

“他是在……铸币！”

这个念头瞬间撕裂了他脑中所有关于“权谋”的认知！

铸币权，乃天子专属！

他泰和帝铸的是铜钱，是金银，是用看得见摸得着的贵金属来衡量价值，维持帝国运转。

可老九呢？

他铸的，是“信用”！

是“未来”！

他用一张画在纸上的“盐引”，一个关于“一年后”的承诺，就凭空创造出了比黄金更具诱惑力的“货币”！

然后，他用他自己发行的“货币”，去堂而皇之地收购他所需要的一切——

粮食、土地、人心！

泰和帝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御案，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他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眼神中的平静被风暴所取代。

他一直以为，权力的游戏，是在一个既定的棋盘上，争夺有限的棋子。

可萧辰在做什么？

他根本不屑于上这个棋盘！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

“你们那个棋盘太小了，也太旧了。

我这里有一套全新的玩法，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一个更大的世界看看？”

这是何等恐怖的煽动力！

这是他从未见过，甚至在任何史书中都未曾读到过的权力模式！

它不依赖于祖宗的法度，不依赖于朝廷的官僚，甚至不依赖于皇帝的权威。

它只依赖于一件事——人们是否相信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

想通了这一层，一个更冰冷的念头，狠狠地扎进了泰和帝的心脏，让他瞬间感到一阵窒息。

如果……

如果有一天，这套“玩法”不再局限于小小的永平县。

如果萧辰在凉州，对他治下的所有军民宣布：

“凡今日入我凉州军者，皆可预支未来十年的功勋，用以安家置地！”

“凡今日归附于我者，皆可提前获得我未来‘新大雍’的公民身份，其子孙后代，永享教育与晋升之权！”

那会怎样？

那这天下，还有谁会记得他这个坐在洛阳龙椅上、只能赏赐“过去”和“现在”的皇帝？

到那时，萧辰甚至不需要起兵。

他只需要张开双臂，天下的人才、财富、民心，便会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可阻挡地涌向那片贫瘠的凉州！

泰和帝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扶着身旁那根顶梁的盘龙金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额角的冷汗，顺着他的法令纹，缓缓滑落。

他终于明白了。

他那个看起来最与世无争的九儿子，从决定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逃避。

他是在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釜底抽薪”。

他不是在谋夺朕的“皇位”。

他是在谋夺整个大雍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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