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深夜的郡守府

子时，武威郡守府。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武威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后堂书房内，赵小五正就着烛火，批阅着最后一叠关于“春耕物资调配”的紧急公文。

自从殿下将武威这个凉州最重要的门户和商贸中心交给他打理后，

他几乎没有一夜能睡个安稳觉。

他不仅要防备来自东边世家的渗透，

还要协调与西域诸邦日益频繁的贸易往来，

更要确保殿下推行的每一条新政都能在这座人口最复杂的城市里精准落地。

他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但他没有喝一口。

只有最熟悉他的亲卫才知道：

每当面临重大决断时，赵大人便会陷入这种废寝忘食的状态。

就在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时，

书房的侧门被心腹亲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股寒风倒灌而入。

“大人，”亲卫的声音压得极低，神情紧张，

“黑山那边来人了，说有天大的急事，必须当面见您。

人……已经从密道带进来了。”

赵小五的心猛地一沉。

黑山铁矿是凉州的命脉，更是戒备最森严的军事禁区！

这个不通过正常军报渠道、而是走密道星夜赶来的人，带来的消息绝对不简单！

“让他进来。”

来人满身风尘，脸上还带着矿道的煤灰，正是本该在黑山铁矿执行巡视任务的亲卫队长——石大壮。

他一进门，便“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赵大人！出大事了！”

他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将李隼的情报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他抬起头，那双憨直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担忧与决绝：

“大人，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

俺只知道，殿下待咱们不薄，让咱们吃饱了饭，活得像个人。

可……殿下也是个重情义的人。

这回来的，是他的亲姐姐！

万一殿下见了面，心一软，听了那公主的话，把咱们凉州好不容易立下的‘新规矩’给改了……

那咱们不就又回到从前了吗？

俺不敢想！”

赵小五的脸色，在听完这番话的瞬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比石大壮更明白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摧毁？

不。

赵小五心中冷笑，如今的凉州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靠十万两银子就能搅动风云的边疆城市。

以殿下建立的“凉票”和“工分”信用体系和官营工坊的绝对技术优势，

区区十万两白银和几十个工匠，想从外部撼动凉州的经济和产业根基，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恐惧的，从来不是这些看得见的威胁。

他恐惧的，是那些能从内部瓦解人心的东西。

长公主，她带来的不是刀剑，而是“特权”。

她本人，就是一道活生生的“圣旨”，一个行走的“例外”。

她的到来，本身就是对凉州“规则面前，人人平等”这句立国之本的最直接的挑战和污染！

更可怕的是，他怕殿下会因此而“软弱”。

他知道太多英雄豪杰，最终都倒在了亲情的羁绊之下。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殿下的亲姐姐，来动摇他心中那个如同神明般冷酷理智的“王”！

如果殿下不再是那个只认规矩不认人的殿下。

凉州这个新世界，会不会也因此而崩塌？

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三年前，在京城那个冰冷的雪夜。

只因为一个得宠的公主嫌路滑，一个负责扫雪的小太监就被当场杖毙。

当时，殿下只是路过，他看着那滩血迹，平静地对他说：

“小五，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人情’。

在凉州，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人情’，凌驾于‘规矩’之上。”

“规矩……”

赵小五喃喃自语，眼神中的惶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殿下的规矩近乎虔诚的坚定。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推演。

他同意石大壮的判断——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殿下第一时间知道！

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到那可怕的后果：

殿下将被迫从他的建设计划中抽身，耗费大量心神去应对他最厌恶的人情拉扯的“内耗”。

而凉州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

殿下的心力，应该用在水利和钢铁上，而不是用在如何体面地拒绝一位公主上！

万一，殿下念及旧情，同意了长公主的要求呢？

那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以“规则面前，人人平等”为核心的价值体系，将因此出现裂痕！

想到这里，赵小五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上前，扶起石大壮，沉声说道：

“石队长，你做得对。

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冰冷与决绝。

“殿下是咱们的头，是咱们的天。

但有时候，天，是需要咱们这些在地上的人，替他扛起来的。”

赵小五扶起石大壮，却没有让他坐下。

他拉着这位亲卫队长，走到了书房正墙那幅巨大的凉州全境布防图前。

“石队长，除了这些，那个李隼还说了什么？

比如，长公主的队伍是何时出发的？

每日的行进速度如何？

可有提到具体的路线？”

石大壮愣了一下，随即用力一拍脑袋，懊恼道：

“大人您瞧俺这记性！

说了，都说了！

那姓李的怕俺记不住，还特意强调了好几遍！”

他努力将后来李隼为了活命而证明自己情报价值的细节，一一复述出来：

“那姓李的说，他比长公主的队伍早出发了一日。

公主车驾金贵，车马辎重极多，每日行程缓慢，不会超过七十里，走的必是最好走的渭水官道。

按这个速度算，从洛阳到咱们武威，少说也要一个多月。”

赵小五闻言，立刻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根小木杆，在那条从关中通往武威的官道上快速比划、计算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石大壮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紧张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赵小五放下木杆，转过身，紧张道：

“李隼此人，轻装快马，抵达凉州已近二十日。

算上他被俘和审讯的时间，长公主的队伍……恐怕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

他走到地图前，用朱砂笔在官道的一个节点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如果我没算错，最多……不出十二日，她的前锋斥候就会进入咱们武威郡的地界！”

十二日！

时间，太紧了。

石大壮看着那条红色的线，眼中杀机毕露，瓮声瓮气地说道：

“大人，要不……俺带一队最信得过的弟兄，半路截杀？

做得干净点，就说是马贼干的！”

这简单粗暴的方案，看似效率最高，却让赵小五心头一紧。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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