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后有饿狼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

距离武威官道约五十里的一处废弃烽燧下，十几堆篝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这里是长公主萧茗月残余车队临时的宿营地。

与其说是宿营，不如说是一次充满绝望的喘息。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外围，仅存的不到七十名护卫，正背靠着残破的烽燧土墙，围成一个脆弱的防御圈。

他们没有卸甲，兵器就放在手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随时会扑出择人而噬的野兽。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自从渭水渡口之战后，半个月来，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那股来自北狄的追兵，阴魂不散。

他们人数不多，但从不与他们正面决战，却总能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发动突袭。

篝火旁，一个年轻的护卫正打着盹，一支冷箭便会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射来，夺走他的性命；

他们派出去取水的斥候，常常一去不返，第二天只会在下游发现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种持续不断的“放血”，远比一场惨烈的决战更让人精神崩溃。

车队中央，那辆还算完整的核心马车内，烛火摇曳。

萧茗月没有休息。

她面前摊着一张凉州地图，上面用朱砂笔画满了记号。

她的脸色苍白，那双清冷如月的凤眸中，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焦虑。

车帘被掀开，首席护卫魏英钻了进来。

她的一条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身曾经英姿飒爽的武官服，此刻早已破烂不堪。

“殿下，情况……很不好。”魏英的声音沙哑。

“后面那股北狄的探子跟疯狗一样，甩不掉！

他们像是能闻到我们的味道，无论我们怎么绕路，总能在半日之内重新追上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李校尉带队去西边高地警戒，又遭了埋伏。

五个人……只有两个重伤着抬了回来。

殿下，再这样下去，不等我们到武威，人……就先被他们耗光了！”

萧茗月缓缓抬起头，看着魏英那张满是血污和绝望的脸，心中一阵刺痛。

她伸出手，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渭水渡口。

那一战，他们虽然侥幸逃脱，但丢失的不仅仅是十一万两白银和上百名袍泽的性命。

更致命的，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萧茗月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与长安世家勾结的“云州溃兵”，其背后必然有北狄的影子。

当对方得知一支由“公主”带领、携带巨款和顶尖工匠的队伍正秘密前往凉州时，

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绝不会认为这是一次简单的犒军。

她终于意识到了，在北狄人眼中，她此行是去帮助九弟的。

是帮助九弟将凉州打造成一把能从侧翼威胁他们王庭的尖刀！

他们怕了！

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自己抵达凉州之前，将自己，连同自己所代表的“朝廷支援”，彻底扼杀在半路上！

想通了这一层，萧茗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我萧茗月自诩聪慧过人，却成了这盘棋上最愚蠢的一颗子。

我以为的敌人是九弟，却不知在真正的敌人眼中，我和他……早就是绑在了一起。

父皇啊父皇，这，就是您想要的制衡吗？

她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这支北狄的“狼群”就绝不会放弃追猎。

她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张地图上。

她的手指，在那条代表着希望的官道上，用力地划过。

“传令下去，”

“天亮之后，全队拔营，不再绕路！全速前进，强行进入武威官道！”

“只要进入官道，沿途便有驿站和城镇，他们就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

“进入官道，我们就安全了。”

她像是在对魏英下令，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生路。

……

天色微亮，晨雾弥漫。

萧茗月的车队在一夜的惊恐后，终于踏上了承载着她们全部希望的武威官道。

然而，预想中的安全并未降临。

官道之上，气氛诡异得令人心悸。

没有商旅，没有行人，连本该在清晨赶集的农夫都消失不见。

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他们这支孤零零的队伍，车轮碾过冰冷泥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对劲……”魏英策马来到萧茗月的车边，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殿下，太安静了。”

萧茗月没有说话，她掀开车帘，看着这片死寂的旷野，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前方官道中央，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距离拉近，那黑点的轮廓渐渐清晰——

那是一辆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货运马车，冒着缕缕青烟，周围散落着货物和几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所有护卫都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拔出了兵器。

“嗖——！”

凄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道路两侧的枯树林中响起！

数十支羽箭，朝着车队覆盖而来！

“敌袭！结阵！”魏英厉喝道。

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将马车护在中央，用盾牌组成一道脆弱的防线。

紧接着，数十名骑着马、穿着五花八门皮甲的“马贼”，怪叫着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他们本是由哈丹率领的羌胡斥候小队。

这伙“马贼”的战法极其刁钻，他们根本不与护卫们正面交锋。

他们只是仗着马快，像一群围绕着牛群的恶狼，在车队四周来回驰骋，不断地用弓箭进行骚扰性射击。

他们的箭法并不精准，却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射来，逼得护卫们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殿下！这伙人不对劲！”魏英一边挥刀格挡着流矢，一边对车内的萧茗月焦急地喊道，

“他们……不像是要抢东西，更像是在……戏耍我们！是在拖延时间！”

萧茗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伙人是在用这种方式，将她们死死地困在这片开阔的官道上，等待着后方那支真正的“饿狼”追上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这是一个必死的围猎场！

可惜，她判断错了。

“冲出去！”萧茗月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全队收缩，突围！不要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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