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为了生存而低头
【新-734】
当萧茗月接过木牌时,
她感觉她的某种东西,也随之被刻掉,然后像木屑一样,飘散在了凉州冰冷的空气里。
她和魏英被两队不同的民兵带向了不同的方向。
她没有回头。
物资发放处是一个简陋的长棚,空气中弥漫着粗麻布和草木灰混合的刺鼻味道。
一个面无表情的女管事,头也不抬地对照着手里的名册念道:“新-734。”
萧茗月沉默着,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女管事不耐烦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敬畏或好奇,只有对“流程”被打断的厌烦:
“叫你呢!新-734!耳朵聋了吗?”
萧茗月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女管事将一套粗布衣、一个缺了口的陶碗和一个木勺推到她面前:
“你的份例。
旧衣服脱下来,扔进那个筐里。
营里不许留任何私人物品。
出了营会还给你。”
萧茗月看着那套粗糙得有些硌手的衣服,这是连宫里最低等的杂役都不屑穿的料子。
她自己身上这件侍女服,虽然普通,但也是上好的湖绸。
她终于意识到,当“长公主”这个身份被剥夺后,她连保留一件贴身衣物的权力都没有了。
她沉默地解开盘扣,当绸缎从肌肤滑落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取而代之的是,粗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被砂纸打磨般的刺痛感。
她一无所有了。
她被带到了第七生产组营地:一处城外的荒地。
她的任务是拔草。
组长王大婶,是一个嗓门洪亮的关中妇人,将一本画满了图画的《农作手册》拍在木桩上,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工分规则。
萧茗月蹲下身,将手伸向一丛半人高的蒺藜。
锋利的叶片边缘瞬间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划开一道细小的血口,刺痛传来。
她皱眉,不是因为疼,而是觉得这种劳作很“愚蠢”。
她开始尝试用权谋破局。
一次短暂的喝水间隙,她不动声色地凑近身边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妇人,用充满关切的语气低语:
“大姐,你看王大婶,她力气大,拔得比我们快一倍,可到了晚上,工分却和我们一样。这规矩……”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妇人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向后跳开一步,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警惕。
王大婶的影子不知何时笼罩了她。
她没有看萧茗月,而是对着所有组员,将那本《农作手册》翻到了某一页,指着上面一个画着许多小人手拉手的卡通图案,大声吼道:
“都给老婆子听清楚了!
殿下的规矩叫‘集体连带责任制’!
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谁要是想偷懒耍滑,让大家晚上跟着她一起喝清汤,老婆子我第一个撕了她的嘴!”
那一刻,萧茗月感到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变成了尖刺,扎在她身上。
她那套无往不利的权谋之术,在这里,撞上了一堵由“集体利益”筑成的坚不可摧的墙。
权谋不成,她还有智慧。
她忍着指尖的疼痛,仔细观察着杂草的根系和土壤的结构。
她想起幼年学过的《墨经》中的杠杆之法,一个巧妙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再次找到王大婶,语气平静地建议:
“王大婶,我认为我们可以用两根木棍和一根绳子制作一个简易的工具,这样可以更省力……”
“行了行了,新来的!”王大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将《农作手册》翻到背面,用力地戳着上面一个画着“起根器”的图纸,
“你这点小聪明,殿下早就替咱们想到了!
看到没?
这玩意儿,凭十个工分,就能去后勤处换一把!
咱们现在是没本事挣到工分,不然谁还跟个土拨鼠似的用手刨?”
萧茗月看着那张画风简单却结构合理的图纸,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了十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时九弟还只是个不起眼的“痴儿”,总喜欢一个人在角落里,用木头和绳子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玩具。
有一次,他做了个能用一根手指就吊起石头的精巧杠杆装置,被路过的太傅看到,
当场便将那玩具摔得粉碎,厉声斥责他“玩物丧志,不思正途”。
当时,她只当是九弟为了更好地扮演“痴儿”,故意做出的藏拙之举。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张几乎与当年那个玩具有着同样原理的图纸,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藏拙?
不!
那不是藏拙!
那是在实验!
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在用那些被太傅斥为“奇技淫巧”的东西,
为他今天这个庞大的系统,打下最坚固的地基!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竟然只是九弟童年时的“玩具”,是早已写进《农作手册》里的标准答案?
她感到了智商上的被碾压的震撼。
她不是在跟一群农妇斗,她是在跟一个布局了十几年的,深不可测的怪物斗!
……
傍晚,食堂的长桌前,现实给了她最冰冷的回应。
记分员看了看她“新-734”的木牌,面无表情地从大锅里给她舀了一勺汤。
那汤清得能映出她苍白的脸,几片枯黄的菜叶在碗底无力地沉浮。
她的胃,在空了一天之后,开始剧烈地痉挛、抽搐。
她端着碗,看着身边王大婶碗里那堆成小山的黑面馒头和油汪汪的咸菜,
听着她和同伴们因超额完成任务而发出的爽朗笑声,
那笑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着她的耳膜。
饥饿,原来是这种滋味。
它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酷刑。
夜深了,她蜷缩在拥挤、嘈杂的通铺大帐篷内。
周围的妇人早已睡去,鼾声和梦话此起彼伏。
她却毫无睡意,胃里的灼烧感让她无法安宁。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宫中精致的御膳:蟹酿橙的鲜美,燕窝羹的温润……
她心中那份属于“审判者”的高傲,在最真切的饥饿面前,动摇了。
她开始冷眼旁观,等待着这个她认为“不合人性”的体系暴露出巨大的漏洞。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观察,在等待。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她依旧因为体力不济而工分垫底,领到的,依旧是那碗清得见底的汤水。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连站起来都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第三天晚上,当她端着碗,在刺骨的寒风中,几乎要将那碗清汤都端不稳时,
一个带着热气的东西,“啪”的一声掉进了她的碗里,溅起几滴汤水。
是半块黑面馒头。
她抬起头,看到王大婶就站在她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但眼神却避开了她。
“吃吧!”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也不是干活的料。
明天要是再拖后腿,老婆子我第一个把你从队里踢出去!”
萧茗月看着碗里那块还带着王大婶指印的馒头,再看看王大婶那张刻薄却又藏着一丝不忍的脸。
她心中那堵由骄傲和权谋筑起的高墙,在饥饿和这突如其来的善意面前,彻底崩塌了。
她明白了,在这里,想活下去,想不被羞辱,唯一的办法,就是融入规则,而不是对抗规则。
她低下头,默默地将那半块馒头吃了下去。
杂粮馒头很硬,划过喉咙时带着一丝痛感,但当它落入胃里时,却化成了久违的暖意。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为了生存而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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