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便将驳回公文放在萧茗月脚边的记录板上，再次一拱手：“告知完毕。”
萧茗月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看着脚下那张刺眼的“不予通过”，大脑一片空白。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竟然……被驳回了？
那墨家弟子完成任务后，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身，面向萧辰，恭敬地行了一礼，等待着主官的下一步指示。
萧辰这才缓缓走上前，脸上带着关切，替萧茗月打抱不平道：
“张墨，怎么回事？具体情况，说来听听。”
“是，东翁。”
那名叫张墨的弟子从记录册中抽出一张数据汇总表，恭敬地递上前，用最简练的语言汇报：
“方案很好。
但‘料’与‘工’两项，不符《凉州民造器物成本核算准则》。
综合成本，超三倍。”
萧辰接过那张写满了数字的表格，没有看，而是直接递给了身旁的萧茗月，语气依旧平静：
“看看吧。凉州民造器物成本，都是按这个标准来的。”
萧茗月接过那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她看不懂的成本曲线，让她握着纸的手指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阿一走了过来。
她端着水，快步走到萧茗月面前，用笨拙的语气“安慰”道：
“这位姑娘，您别难过。殿下他……他就这样，脑子里只有数，没人情味儿的。”
她把水杯塞到萧茗月冰冷的手中，小声地抱怨道：
“您是不知道，上次我多用了一勺蜂蜜给他做点心，他都拿着账本跟我算了半天……
您说，人又不是算盘珠子，哪能事事都算得那么清楚。
东西做得好不就行了嘛……”
萧茗月看着阿一那双清澈的眼睛，再看看萧辰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她突然笑了，笑得无奈而释然。
她知道，她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萧辰一眼。
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现场。
她的背影依旧挺直，但脚步却带着一丝踉跄，泄露了她内心的溃败。
萧辰看着她失魂落魄离开的样子，知道火候已到。
对着那个失神的背影，叫了一声：
“皇姐。”
这一声称呼，让萧茗月身体猛地一颤。
她转过身，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认错人了。”
萧辰笑了。
那是带着几分“计划通得逞”的笑容。
……
当天深夜，当疲惫的萧茗月回到她们那简陋的铺位时，迎接她的，却是双眼放光的魏英。
“殿下！”魏英压低了声音，但那语气里的激动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凉州日报》，激动地指着上面的公告：
“您看！
您解决了‘金穗三号’的难题。
九殿下……特批授予您‘荣誉军户’的身份！
还奖励粮食百石！”
她看着萧茗月，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殿下！凭这个，我们现在就去找九殿下，跟他理论理论！
凭您今日立下的大功，他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能再这么软禁我们！”
然而，萧茗月只是平静地瞥了一眼那张报纸，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魏英的兴奋被这盆冷水浇得一滞。
她有些不甘心，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件东西：
一枚用木头雕刻的“民兵什长”徽章，捧到了萧茗月面前。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不再只有兴奋，还带着一丝困惑和不解：
“殿下，属下今天在训练场上，用您教的法子，帮他们校准了三十架复合弩。
他们很高兴。
说我厉害，给了我这个。”
她看着手中的木牌，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属下觉得，凭本事吃饭，心里很踏实。
可是殿下……我今天拿着这块牌子回营的时候，路上正好碰见食堂给有功的人加餐分肉。”
“我凭着什长的牌子，分到了一块不错的肘子。
可排在我前面的那个‘格物所’的书生，就因为白天在试验田里多记了几个数，
他分的，却是最肥的那块五花腩！
伙夫还一个劲儿地跟他说‘先生辛苦了’。”
“周围的士兵看我的眼神，是敬佩，是觉得我武艺高强。
可他们看那个书生的眼神……”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不一样，是羡慕，还带着点巴结。
好像……比那神弩还金贵。”
“殿下，属下不明白。
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一把能上阵杀敌的武器，还不如一支能写写画画的笔……更能换来好肉吃呢？”
萧茗月看着她，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只信奉刀剑的忠心护卫，也开始被这个新世界的规则所困扰，她终于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奈和自嘲。
“魏英，你错了！”
“那不是一支笔，也不是一张纸。”
她一把从魏英手中夺过那张《凉州日报》，又夺过那枚木制徽章，将它们并排按在破旧的桌案上。
“这是一套规矩！
一套他用来替换掉‘刀剑’，替换掉‘皇权’的新规矩！”
她指着那张报纸，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用这个，告诉所有人，‘创造’比‘杀戮’更有价值！”
她又指着那枚徽章：
“他用这个，告诉我们，即便是你我这样的‘罪人’，只要愿意遵守他的规矩，就能得到‘公平’！”
“理论？”
她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我们拿什么去跟他理论？
用我们早已一文不值的身份？
还是用他亲手制定、用来束缚我们的规矩？”
她没有再多言，而是猛地转身，从自己那件破旧的外衣内衬里，掏出了一支偷偷藏起来的炭笔。
她走到帐篷背靠着的那面夯土墙前。
在魏英震惊的注视下，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在那面墙上，疯狂地书写。
她写的竟然是萧辰的整个体系！
她画出了“军功积分兑换”的树状图，画出了“格物所审核”的流程图，画出了“工分与物资”的兑换比例……
她将自己半个多月来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解构在这面墙上。
她疯狂地试图从对手天衣无缝的布局中，找到那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今天，已经见过他了。”她的声音从墙边传来。
“他赢了。用他的‘规矩’，赢了。”
她缓缓转过身，那张沾染了些许灰尘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的迷茫。
“魏英，从今天起，忘了我是长公主。在这个地方，我只有一个身份——阿月先生。”
她走到魏英面前，将那枚“什长”徽章，重新为她别好。
“你就在民兵队里，好好干！
我要知道他练兵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赏罚。
你把他的‘刀’，给我看清楚。”
“而我……”
她转身，看向那面已经被她写满了凉州新政骨架的夯土墙，眼中爆发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我就要在这面墙上，把他这套引以为傲的‘规矩’，给我拆开、掰碎、研究透！”
“他不是要跟我比谁的道理更能让天下人吃饱饭吗？”
“好！”
“那我就用他教我的法子，用他给我的身份，去设计一套比他成本更低、效率更高、更能收买人心的‘新规矩’！”
“我要用他的规则，堂堂正正地……赢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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