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铁律之下
子时，凉州王府书房。
萧辰端坐于书案之后，面沉如水。
他的面前，跪着两个人。
一个是暗卫统领“影子”，另一个，是满身血污的张铁牛。
萧辰的声音冰冷：
“……所以，”
“栓子的娃，是在一个关押着十几个被掳掠孩子的地窖里找到的？”
张铁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自责道：
“是……末将去晚了，寨子里还有三个孩子……没挺过来。”
萧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眼中的悲悯与自责已尽数褪去，只剩下决断。
他看着地图，没有对“影子”下达命令，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张铁牛。
“刘通自诩‘模范商人’，最重脸面。”他平静地说道，
“铁牛，我给你一个亲手为栓子讨回公道的机会。”
张铁牛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复仇的火焰。
“换上你最破的衣服，”
“明日清晨，去‘通源商号’门口。
我要让刘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手撕下他自己伪善的面具。”
第二天清晨，张掖郡最繁华的商业街。
一家名为“通源商号”的店铺门口，掌柜刘通正满脸堆笑地将一块刻着“诚信经营”的木牌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民政司上个月刚刚颁发的荣誉，引得过往的行商和百姓纷纷驻足称赞。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烂、脸上带着伤痕的壮汉，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他直接“扑通”一声，摔倒在商号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痛苦地呻吟着。
“哎哟，这又是从关中逃难来的吧？真可怜。”街对面一个卖炊饼的大婶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听说那边又遭了灾，官府还不管。”
那壮汉，正是伪装后的张铁牛。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只是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用拳头无力地捶打着地面，对着过往的路人，用充满绝望的声音哭喊：
“没活路了……真没活路了啊……”
“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想着来凉州投奔亲戚，结果在半路上全被天杀的马贼给抢光了！
这……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他的哭喊声充满了悲怆，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同情。
刘通看到自己店铺门口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晦气”的家伙，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但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他这位“模范商人”又必须有所表示。
他对自己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立刻上前，粗声粗气地驱赶道：
“去去去！要饭到别处要去！别在这儿挡着我们掌柜的做生意！”
张铁牛却仿佛没听见，依旧趴在地上哭嚎，声音更大了几分。
刘通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就要落个“为富不仁”的名声了。
他只能亲自上前，弯下腰，温和地说道：
“这位壮士，莫要悲伤。
凉州自有殿下的规矩，断不会让你饿死街头。
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若刘某能帮得上忙，定不推辞。”
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点头称赞：
“看，刘掌柜真是个大善人啊！”
“是啊，被评为‘诚信商号’，不是没有道理的。”
张铁牛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缓缓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刘通那张伪善的脸，那双本应充满感激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滔天的仇恨火焰。
“……帮我？”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刘通那绸缎袍子的下摆，力气大得像铁钳！
“好啊！那你……先还我兄弟的命来！！”
这句突如其来的控诉，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刘通被他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张铁牛死死抓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认识你！”刘通惊慌地叫道。
“不认识我？！”
“大家伙都来看看！
就是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就是他！
跟那杀千刀的石贵合伙，骗光了我过命兄弟石栓子的抚恤金！
逼死了他的婆娘！
你们说，这笔账，该不该算？！”
这番话，瞬间引爆了整条街道！
刘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对方竟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立刻矢口否认，并叫护卫把张铁牛打出去，同时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喊冤，摆出一副“被刁民讹诈”的无辜嘴脸。
“大家评评理！
我刘通在凉州兢兢业业，何时做过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这分明是有人眼红我的生意，派人来故意污我名声！”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刚从关中来的流民老陈头更是对着同乡摇头：
“看吧，我就说，官商勾结，民告状，难啊。”
刘通心中暗自得意，甚至还对着张铁牛，露出了伪善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铜锣声，猛地从街口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铛——！”
人群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分开。
新任督查使陈庆之，身披全甲，手持一面刻着玄鸟的黑色铁牌，在一队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督查卫的护卫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刘通看到陈庆之，非但不怕，反而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上前行礼：
“陈将军！您来得正好！此地有刁民无故滋事，污我商号清白，还请将军为小人做主啊！”
陈庆之看也不看他，只是对身后的令官点了点头。
令官上前一步，展开一份盖着朱红大印的《督查令》，朗声宣读：
“奉凉王令：据民众举报，通源商号掌柜刘通，涉嫌侵吞烈士抚恤、勾结马贼、非法交易等多项重罪。
现依法对其商号进行查封搜证！
刘通，你需全力配合调查，不得有误！”
刘通的笑容瞬间凝固，但依旧强作镇定：“将军！这是污蔑！是赤裸裸的污蔑！我……”
陈庆之根本不听他辩解，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有没有污蔑，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是账本说了算。”
“——搜！”
一声令下，数十名督查卫如狼似虎地冲入了“通源商号”。
“将军！不能啊！”刘通发出一声惨叫，试图阻拦，却被两名督查卫像拎小鸡一样架住，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巢穴被粗暴地翻了个底朝天。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名书吏捧着两本账册，脸色煞白地跑了出来，高声汇报：
“将军！
发现阴阳账！
他报给官府的税账，和商号自己的流水账，差额高达三千两白银！”
紧接着，密室的墙壁被重锤砸开，露出了一个堆满了金银财宝的暗格！
金光闪闪，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将军！发现未登记在册的现银及金器，初步估值，不下五千两！”
人群彻底哗然！
老陈头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乖乖……这比县太爷家里还阔气……”
就在这时，暗卫从一个更隐蔽的地窖里，捧出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
当众撬开后，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叠与黑风寨“独眼狼”分赃的带血账目，以及那份将石娃“抵押”出去的“劳务契约”！
而在账本下面，竟然还藏着几包用油纸包得好好的、印着“昆仑商会”徽记的“神仙盐”，和几张亏得血本无归的“驼毛引”！
陈庆之拿起那几包“神仙盐”，举到众人面前，声音冰冷如铁：
“刘通！你不是自诩‘模范商人’，从不碰黑市吗？！”
“那你来告诉我们，这些只有‘昆仑商会’才有资格贩售、严禁私下交易的凉州特产，是怎么跑到你的地窖里去的？！”
“你一边拿着民政司的褒奖，一边在背后，当着蛀空我们凉州的硕鼠！”
面对这无可辩驳的铁证，刘通彻底吓傻了。
他“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竟是当场吓得失禁，嘴里语无伦次地求饶：“将军饶命……殿下饶命……”
“我呸！”
之前帮刘通说过话的街坊，此刻羞愧得满脸通红，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冲在最前面，将手里的烂菜叶狠狠砸了过去，怒骂：
“瞎了我的狗眼！竟信了你这种两面三刀的畜生！”
“打死他！打死这个伪君子！”
陈庆之没有再理会崩溃的刘通，只是对着手下，下达了命令：
“人证物证俱在！拿下！连同之前抓捕的罪犯，一并押往中央校场，等待殿下的公审！”
正午，三路罪犯在中央校场前汇合。
石贵瘫软如泥，独眼狼咒骂不休，而刘通则失魂落魄，他那“模范商人”的牌子，此刻像狗牌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充满了讽刺。
街道两侧，闻讯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
一个老妇人指着石贵骂“天杀的畜生！”；
一个年轻的士兵将手里的馒头狠狠砸向独眼狼，怒吼“还我兄弟的命来！”；
当囚车经过王府前高高的望楼下时，崩溃的刘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他看到了。
望楼之巅，那个静立于晨风中的身影。
萧辰没有看他。
他只是弯下腰，将石娃，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刘通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仿佛看到了神罚的降临，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彻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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