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天平的两端
子时，凉王府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苏瞻便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息。
殿下立于桌案上巨大的舆图后，烛火跳动，将他孤直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而另一侧，慎独那个法家疯子，已经到了，一身黑衣，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
终于要来了。
苏瞻心中一凛。
他知道，殿下深夜将他和慎独。
这两个在政见上几乎从未统一过的凉州文官核心同时召见，必然是要对如何处理乌孙乃至西域的大事，做出裁决。
萧辰没有说话。
只见他默默地，将三样东西，放在了巨大的舆图之上。
第一样，是伊稚斜献出的地图。
它被放在了西域的位置，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标注。
第二样，是乌孙新王开出“割让矿山”高价的密报。
它被放在了第一份地图的旁边。
第三样，是一枚精致的代表长公主萧茗月的凤凰佩。
它被放在了凉州城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萧辰才缓缓坐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苏瞻和慎独。
“二位先生，”
“这三枚‘棋子’。
一枚，是心怀故国的‘哀兵’之棋；
一枚，是急于求成的‘利诱’之棋；
还有一枚，是身怀利器、立场不明的‘无主’之棋。”
“今天，不谈一时一地之得失。”
“我只想听听，凭这三颗棋子，我们该如何，去取我们各自心中的那个‘天下’？
苏大人，你先说。”
苏瞻的心猛地一跳。
考较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慎独那如刀子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
他知道，这不仅是殿下的考较，也是他与慎独的路线之争。
他必须拿出自己最深思熟虑的万全之策。
他上前一步，没有先去看那份充满诱惑的‘哀兵’之棋，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份代表“风险”的凤佩和代表“变数”的密报上。
欲取之，必先安之。
凉州看似强大，但根基未稳，经不起大风大浪。
慎独那个疯子，必然会主张用最快的刀解决所有问题，但我绝不能让他把凉州带上那条不归路！
“殿下，”他躬身行礼，声音沉稳而有力，
“臣以为，此三枚‘棋子’，当行‘养殖’之法，求长远之利。”
他看到殿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心中大定，继续阐述：
“其一，关于乌孙，臣以为当‘分而投之’。”
“伊稚斜殿下，其‘剩余价值’在于他对乌孙旧贵族的号召力。
我们应当给予他足够的支持，比如承认他的正统名分，甚至资助他一支由我们掌控的百人亲卫队。
让他回去，成为他叔父喉咙里的一根拔不出来的刺。”
“同时，我们又要与新王进行大规模的贸易，用商品换取我们急需的战马和矿山。
如此一来，乌孙内乱不休，双方都必须依赖我凉州才能生存。
我们则以‘调停人’的身份，坐收渔利，用三年时间，和平地将整个乌孙，甚至整个西域变成我们的经济附庸。”
他特意强调了“和平”二字，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慎独。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那枚凤佩，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至于长公主殿下这份‘无主’之棋，则最为棘手。
臣以为，当以‘囚之以礼，榨其价值’为上策。
给予其等同于公主的礼遇，锦衣玉食，好生供养。
如此，可向天下彰显殿下敬重手足之仁德，亦可麻痹京城。
更重要的是，她活在我们手中，就是一张可以随时向京城索要钱粮、工匠的‘王牌人质’！
此乃细水长流之策。”
说完，他退后一步，总结道：
“殿下，如此，三年之内，西域财富尽入我等手中，长公主亦成我等与中原博弈之棋。
届时，我凉州兵强马壮，再效仿高祖，以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天下士人必将望风而降。
此乃先取利，再取势，后取天下之王道也！”
他感觉自己这套方案，步步为营，将风险降到了最低，将长远利益最大化，堪称完美。
然而，他还未等到殿下的评判，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身旁响起。
“呵，王道？”慎独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甚至没有上前，只是在角落里冷冷地说道，
“苏大人，恕我直言，您这是在与虎谋皮！北狄的狼，听不懂您算盘的声音吗？！”
苏瞻的脸色瞬间一沉，猛地回头怒视着他：
“慎独大人！此乃殿下御前，非你逞口舌之能的菜市口！
殿下尚未评判，你便急于否定，你……”
慎独这才缓缓上前一步，目光如刀，毫不退让：
“我只问你，三年？
我们等得起三年吗？
三年内，乌孙若倒向北狄，我等前功尽弃！
长公主若在凉州病故，‘王牌人质’瞬间变为‘催命符’！
你的‘长远之利’，建立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之上，太慢，太虚，太不划算！”
慎独在心中冷笑。
妇人之仁。
还在用那套慢吞吞的“王道”来应对这烈火烹油的乱世，愚不可及。
殿下的时间，何其宝贵，岂能浪费在与一群西域蛮族的三年长谈之上？
“殿下。苏大人的‘王道’，太慢！
慢到会寒了人心，慢到会坐失天时！
此非王道，乃取死之道！”
这番话让苏瞻那张老脸上血色尽褪。
慎独不再理会这个迂腐的老臣，而是转身面对舆图，展开了他那充满了法家铁血意志的战略蓝图！
“殿下！臣以为，当行‘霸道’！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西域，甚至不是北狄！
而是中原那个腐朽的、即将崩塌的旧世界！”
“第一步，以西域为刃！
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经略’西域！
当用一年时间，以雷霆之势，整合乌孙，以其为刀刃，用最酷烈的军法，胁迫西域诸国，要么臣服，要么灭亡！
我们不要他们的心，只要他们的战马、矿石和青壮！”
“第二步，以凉州为盾！
用西域掠夺而来的资源，迅速武装三十万大军！
收缩防线，效仿强秦故技，修筑长城壁垒！
用一座钢铁雄关，将北狄彻底挡在门外！
我们不求分化，只求隔绝！”
“第三步，以法为旗，东出争鼎！”
慎独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变得无比狂热。
“三年之内，中原必乱！
届时，殿下当亲率大军，东出武威！
我们不打‘清君侧’的旗号，不打‘扶汉室’的旗号！
我们就打一面旗——‘为天下万民立新法’！”
“凡我军所到之处，废其旧制，斩其豪强，均其田亩！
以我凉州之法，重塑中原之秩序！
天下苦旧制久矣！
届时，我等振臂一呼，中原百姓必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此乃先取势，再取法，后定天下之霸道也！”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瞻听着慎独那番如同“造反宣言”般的言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指着慎独，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陷殿下于不义！
是取死之道！”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549/23694529.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