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承认，你们省第一设计院，在‘新农村住宅设计’这个领域，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亦或是最终的理念，都远远落后于我们……红旗沟！”
顾建业的声音狠狠地砸在林博文的心上，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条件，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杀人诛心的羞辱！
让他，林博文，省第一设计院的未来之星，留苏归来的天之骄子，当着全省建筑界同仁的面，亲口承认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最高设计机构，被一个乡下的草台班子彻底超越？
这比让他输掉比赛，比让他身败名裂，还要痛苦一万倍！
这是要从根源上，彻底摧毁他的骄傲，他的信仰，他赖以生存的整个知识体系！
林博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他指着顾建业，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身旁的林博武更是又惊又怒，跳起来吼道：“姓顾的！你别太过分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哥……”
“住口！”
一声厉喝，却来自林博文。
他制止了自己愚蠢的弟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死死地盯着顾建业，试图从对方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戏谑或者玩笑。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静和认真。
他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顾建业的目标，就不是什么竞赛的名次，更不是什么个人的荣辱。他要的，是一场彻底的、公开的“道统之争”！他要借助这次全省瞩目的竞赛，将他那套根植于实践、服务于人民的建筑理念，狠狠地砸进所有“学院派”设计师的脑子里！
他要的，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对整个设计圈陈腐思想的……改革！
而他林博文，以及他所代表的省第一设计院，就是顾建业选中的、用来“祭旗”的那个最显眼、也最具有代表性的目标！
承认吗？
不！绝不！
他有他的骄傲，省设计院更有省设计院的尊严！如果他今天答应了这个条件，那他将成为整个设计界的千古罪人，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顾主任，”林博文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你的模型，确实……很出色。你的理念，也确实……有独到之处。”
他艰难地，做出了让步和肯定。
“但是，”他抬起头，迎着顾建业的目光，那双曾经倨傲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复杂而决绝的光芒，“我林博文，代表的是省第一设计院。我们所坚持的，是经过无数前人验证的、科学而严谨的体系。它或许有不足，但它的根基，不容任何人动摇和否定！”
“你的条件，我不能，也绝不会答应！”
“我们，就在决赛的现场，用各自的作品，用各自的理念，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吧！”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再看那个模型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顾建业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带着几分狼狈，却也带着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林博武也灰溜溜地，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李文秀和王大力等人都有些不解。
“建业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多好的机会啊！正好能挫挫他们的锐气！”王大力惋惜地说道。
顾建业却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他知道，林博文会拒绝。
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目的，也并非真的要逼迫林博文当众出丑。他要的，是彻底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在他心中，种下一颗名为“失败”和“自我怀疑”的种子。
很显然，他成功了。
顾建业看着桌上那座精巧的模型，目光深邃，“他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可惜了。”
他有些欣赏林博文最后的骨气，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林博文拒绝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便再无任何缓和的余地。决赛场上，必将是你死我活的对决。
……
林博文连夜返回了省城。
他将自己在红旗沟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个颠覆性的“结构逻辑模型”，原原本本地，向他的父亲——省设计院总工程师，林建国，做了汇报。
林建国，这位在省内建筑界浸淫了半生的权威人物，在听完儿子的描述，并看到他亲手绘制的模型草图后，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他的书房里，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灰缸很快就堆满了烟头。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看着自己那失魂落魄的儿子，缓缓地说道：
“博文，看来……我们都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凝重。
“这个顾建业，还有他背后那个神秘的父亲，他们所掌握的知识体系，恐怕……已经领先了我们一个时代。”
“那……那决赛怎么办？”林博文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建国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不能输。”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省设计院的招牌，绝不能在我们手里，砸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顶层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着、已经微微泛黄的图纸。
“这是我早年去东德考察时，冒着巨大的风险，带回来的一套关于‘预制板式建筑’的内部技术资料。”林建国将图纸摊开在桌上，“这套技术，非常先进，但也非常……激进。我一直没有拿出来，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
“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立刻组织人手，连夜把这套技术吃透！在你的决赛方案里，把这个‘预制板’的概念，加进去！”
“既然顾建业要讲理念，讲先进！那我们就……比他更先进！更彻底！”
为了维护省设计院的尊严，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前途，这位一直以稳健著称的老总工，终于决定，赌上自己的全部声誉，拿出压箱底的……王牌！
但是他们每没想到的是，预制板这种概念，顾建业早就使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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