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赶考之路，一代人的长征
冬日的寒风，终于送来了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日子。
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红旗沟的夜校教室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墨水、汗水和希望混合的味道。
这是最后的冲刺。
顾建业没有再讲新课，只是静静地坐在讲台上，陪着所有人，将最后一遍复习资料看完。
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疲惫、却异常坚毅的脸，看着他们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因为紧张而紧绷的神经，顾建业的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这是一代人的长征。
他们是被时代耽误的一代，也是即将被时代重新选择的一代。而他，有幸成为了他们这段征途上的一名……领路人。
“好了，都停下吧。”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顾建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书，是看不完的。现在，你们需要做的，不是再多记一个公式，而是……好好睡一觉。”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明天，我们不是去打仗，我们是去收获。我们流过的每一滴汗，熬过的每一个夜，都会在那张考卷上，开出花来。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红旗沟，是一个整体。走出去，昂首挺胸，拿出我们盖房子、建工程的气势来！告诉所有人，我们红旗沟出来的人，不一样！”
他的话，没有激昂的口号，却像一股暖流，抚平了众人心中那份紧张和焦虑。
是啊，他们怕什么？
他们是在工地上滚过泥巴，是在风雪里扛过木头的“红旗沟铁军”！区区一场考试，何足为惧！
第二天，天还未亮。
红旗沟建筑工程队那台引以为傲的、也是全村唯一的一台解放牌大卡车，已经发动了起来，车斗里铺上了厚厚的稻草。
所有参加高考的知青，都聚集在车旁。他们换上了自己最干净、最体面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庄严。
李顺才带着村干部和留守的村民，提着一篮子热气腾騰的煮鸡蛋，来为他们送行。
“孩子们，都吃个鸡蛋！”李顺才将鸡蛋一个个塞到他们手里，“考个好成绩，给咱们红旗沟争光！也给你们自己，争个好前程！”
知青们接过那温热的鸡蛋，眼圈都红了。
“李支书，您放心！”
“我们一定好好考！”
顾建业和沈若雪、周灵、林博文等人，也都在其中。
“都上车！出发！”
随着王大力一声粗犷的吼声，知青们一个个爬上了卡车。卡车发出一声轰鸣，载着满满一车厢的希望和梦想，缓缓驶出了这个他们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小山村。
山路颠簸，寒风刺骨。
但车斗里的气氛，却异常热烈。大家紧紧地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鼓劲。
他们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那已经焕然一新的村落，心中充满了不舍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当他们抵达平安县的考点时，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考点设在县第一中学，校门口的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
成千上万的考生，从全县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年龄各异，身份不同，有穿着工装的工人，有满脸沧桑的农民，有和他们一样的知青……但每一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炽热的、名为“渴望”的火焰。
整个时代被压抑了十年的梦想，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红旗沟的队伍，在这茫茫人海中，显得格外特别。
他们或许是衣着最朴素的，但他们的精神面貌，却异常挺拔。他们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慌乱和迷茫，反而带着一种久经沙场般的沉稳和团结。
“都别慌，按照我们之前分的组，找到自己的考场。考完一门，就忘掉一门。中午，我们就在车上集合吃饭。”顾建业的声音，像是定海神针让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考试的铃声终于响起，顾建业也走进了自己的考场，简单地扫了一眼发下来的试卷，那些让旁人绞尽脑汁、抓耳挠腮的题目，在他眼中，却如同1+1=2般简单。无论是晦涩的古文，还是复杂的数学推导，亦或是刁钻的物理模型……都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一丝一毫的阻碍。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出题的老师，仿佛就是他夜校课堂上的学生。
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不疾不徐地，将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工工整整。
他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整张试卷。
剩下的时间，他没有提前交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思绪，早已飞出了这间小小的考场。
他在思考，高考之后，红旗沟的路，该怎么走。水电站的铜线问题，该如何解决。而他自己，又该选择哪一所大学，哪一个专业，才能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最大限度地，转化为改变这个国家的力量。
……
两天半的考试，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考点，都爆发出了一阵压抑许久的、如同海啸般的欢呼声！
无数的考生，冲出考场，将手中的书本、草稿纸，狠狠地抛向天空！
他们哭了，笑了，拥抱在一起，尽情地宣泄着积压了太久的情绪。
红旗沟的队伍，也汇合在了一起。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是明亮的。
“建业哥，我……我好像……都做出来了！”一个平时成绩中等的男知青，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讲的那些题型，几乎……全都考到了！”
“我也是！特别是那道物理大题，跟咱们在工地上推演的那个模型，一模一样！”
大家七嘴八舍地交流着，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觉得，这次高考，简直就像是为他们红旗沟“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们看着顾建业的眼神，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在他们心中，顾建业，早已不是凡人。
顾建业只是笑了笑，看向沈若雪：“你怎么样？”
沈若雪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应该……没问题。”
她有绝对的自信。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要轻松得多。
大家唱起了歌，开着玩笑，讨论着考上大学后要去哪里，要学什么。
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但当卡车再次驶入熟悉的红旗沟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们亲手建设起来的家园，看着那些前来迎接他们的、淳朴的笑脸，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浓浓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啊，考上大学，就意味着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他们曾经厌恶，如今却深爱的地方。
离开那个带领他们创造了这一切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顾建业的身上。
他们忽然意识到，高考，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人生的开始。
而对于顾建业来说，他的人生，似乎……早已超越了任何一场考试所能定义的范畴。
回到红旗沟的当晚，顾建业没有参加任何庆祝活动。
他只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村西边的那道瀑布前，听着那奔流不息的水声，他从怀里，缓缓地，拿出了一封已经有些褶皱的、来自京城的信。
那是他父亲寄来的第二封信，是在他参加高考前收到的，他一直没有拆开。
直到此刻，当他完成了对所有知青的“承诺”之后，他才轻轻地，撕开了信封。
信里的内容，依旧简短。
“吾儿，高考之事，不过尔人生一小步。不必挂怀。不日，或有京城故人来访，代父叙旧，好生接待。另，汝母托我转告，望汝择校，以清华为上。”
清华！
而且，是母亲……点名要他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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