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二月二日,扬州城,重民报社。
报社内一片忙碌景象,工匠们正专注地排版印刷新一期的报纸。报社社长高登召集了报社的编辑,他站在众人面前,神情严肃道:“朝廷要对工匠进行扫盲,普及安全知识和法令知识,需要招募大量的夫子给工匠上课。每天晚上上两个小时,一个月可以补贴一两银子的补贴,有想报名的,现在可以说一下。”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编辑积极响应。“我愿意去。”
“我也报名!”
晚上,高登带着五个青年夫子来到了韦氏纺织作坊。
作坊门口,一个年轻人马上迎了上来,他身材挺拔,眼神中透着一股干练,用洪亮的声音道“高社长,您把夫子带过来,俺们扫盲就要拜托你们啦。”
高登微笑着回应道:“王兄客气。”
而后他对五个编辑介绍道:“他叫王磊,是大同社员之一,专门负责工匠事务的。”
5个编辑当即客气地拱手道:“见过王兄。”
王磊笑道:“俺这200多位兄弟姐妹,就拜托5位夫子了,朝阳,领夫子去学堂,教导兄弟们。”
“夫子,你们跟俺走。”一个壮汉憨厚地招呼着,带着编辑们往临时弄的学堂走去。
而后高登发现平时异常忙碌的纺织厂,今天却是异常安静。几台机器停止了运转,还有不少零部件都被拆下来了,散落在地上。他奇怪道:“这作坊的机器怎么停了?”
王磊带着一分鄙夷的神色道:“这旧机器被东家卖给别人了,厂里要安新机器。”
高登了然地点点头,他在金陵城还有一定的关系,知道现在江南地区非常流行蒸汽纺织机,时常有人想要订购。
不过大同社这边抓得很紧,最新的纺织机都不允许运过江,只有那些老旧的、生产效率差的,作坊购买了新式的纺织机,才允许贩卖。虽然都是老机器,但只要把这些机器运过长江,价格就能翻五倍。
所以对很多扬州的纺织厂来说,机器的更新换代也是一门非常赚钱的行业,只不过扬州府盯得非常紧,很多机器不是你说老旧就老旧的,都制定了严格的标准。
这时,韦富惊喜地走过来,说道:“凌云,你知道我回来,居然还亲自迎接我。”
高登道:“我只是带几个工匠过来给你的工匠上夜课而已。”
韦富却激动地拉着高登的手道:“到我办公室来谈。”
他们来到纺织厂的办公室,韦富把门关住,而后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某在江南被选拔为资政,几天前还见到了当今的天子,见到了朝廷的六部尚书和阁老,还见了一场龙争虎斗,东林大佬钱谦益想夺侯恂的首辅之位,但败得一塌糊涂。”
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得意,这样的顶层的八卦一般人可看不到。
高登却淡然道:“你去京城还能见到朱由检,花上100两银子,你还能穿上龙袍,坐上龙椅,开朝会,当个资政有什么意思?你这么有钱完全可以去当个皇帝。”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韦富道:“这怎么能一样,那是演戏呀,我这个见的可是真天子。”
高登道:“南京的皇宫难道还能比得上紫禁城,几岁的小孩能比朱由检更有威望?紫禁城有龙椅给你坐,有龙袍给你穿,当自己的皇帝不好,还是你奴性惯了,就希望有个皇帝在你头顶,连自己当皇帝都不愿意了。”
韦富道:“你这人总这么扫兴。”
而后他羡慕道:“不过曹老大他们这次算是真发达了,成了资政,见到了阁老,现在下面的官吏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各种苛捐杂税也少了很多,加上他雇人成本低,5个顶我一个,这样搞下去扬州的纺织业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
韦富现在在江南做贸易,在江北做实业。原本他还鄙视曹少安他们,觉得他们压榨工匠,把工匠往死里逼,钱却被上面的老爷盘剥走了。
更关键的是,大同社打过长江之后,他们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被清算,曹老大这些人肯定会被吊死。用自己的命给别人赚钱,这种傻事他不干。
但资政会议一开之后,曹老大他们是真赚到钱了。他投了十几万两银子开的纺织厂,居然没有曹老大投3万两银子开的纺织厂赚钱,这让他有点羡慕妒忌了,他赚的钱一大半都给工匠发工钱,这算什么事啊。
曹少安获得的权利又让韦福感到一阵羡慕,江北虽然没有苛捐杂税,但管的紧,规矩多,明明是自己的作坊,还要安排官面的人物,他一个东家弄得跟掌柜一样。
高登也清楚今年发生的情况,江南士绅们近期的种种动作,有点哭笑不得道:“景明想了好几年的士绅联合起来,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在江南实现了。只可惜已经晚了,士绅联合起来的力量终究比不上大同社。”
而后高登看着韦富,认真地说道:“你想保住自己的产业也可以向扬州府提意见,金陵作坊组残酷盘剥工匠,不允许今年的棉布、丝绸运到扬州来,这样你的产业不就保住了。”
罗伟是扬州知府,也是半个南直隶巡抚,扬州、汝州、凤阳、淮安四府都是他的管辖范围,这里几乎是大同社唯一的丝绸纺织基地。
这两年罗伟在大力发展农业的同时,余下的精力都用在发展丝绸纺织业上了。他深入乡村,帮农户们组建抗旱会,带领大同社的官员统治整个产业链。在扬州、凤阳、汝州附近的山丘,他耐心地引导农户联合起来组建经济作物园,大量地种植桑树,引导农户建立桑蚕养殖基地。而后又建立大量的纺织作坊中心,理顺丝绸纺织业的上下游,合理分配了丝绸产业链上的利润,不至于让哪个环节独吞了利益。
因为利润高,市场大,这几年扬州的丝绸纺织业发展得极快,几乎每年以3 - 5成增长率狂飙。从大同社刚占据扬州时,年产丝绸十几万匹,到现在突破了百万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丝绸纺织业,扬州和江南是竞争对手。
当然在高档丝绸方面,扬州还需要进口江南的,然后用先进的染料,染出亮丽的颜色。现在大同社一匹最高档的紫色丝绸,出口价就是百两银子,这样一匹紫色丝绸价格也是同等金子的重量,但即便是这样依然受到英格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疯狂的购买。
韦富迟疑道:“这能行吗?”
少了江南这个敌人的确能赚到钱,只是他很怀疑自己的意见能被扬州知府接纳。
“试试看你会不会吃亏。”高登鼓励道,拍了拍韦富的肩膀。
韦富终究没下定决心,而是把自己厂里的旧机器搬上船。搬运工们喊着号子,费力地将那些沉重的机器抬上船。然后他看着船缓缓驶向金陵城的方向。
翌日,他就把机器运到金陵城交给了曹少安。
曹少安看着这些两人高的蒸汽机,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道:“韦老弟,兄长对你刮目相看了,这么宝贵的机器你居然还运得过来。”
他早就想购买大同社的蒸汽机纺织机,只可惜大同社的人一直不愿意卖给他。不久前韦富联系到他,说他有关系可以弄到一批二手的蒸汽纺织机,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弄到了10台这样的蒸汽纺织机。
韦富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在江北没点关系,哪里干得下去?正好跟纺织厂有点关系。”
曹少安有点迟疑,实在想不明白韦富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器卖掉,询问道:“这就是下金蛋的母鸡,老弟,你怎么不自己开纺织厂?”
韦富自然不会把自己怕吊死的话说出来。而是道:“开纺织厂太麻烦了,利润也不高,我还是更喜欢带着兄弟们,去贩卖大同社的货物,这样赚的钱也更多。”
曹少安道:“但这买卖不安稳,哪比得上开纺织厂,只要机器开动就能赚钱。”
韦富道:“人各有志,我祝兄长你财源滚滚!”他笑着拱手,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曹少安喜道:“这也是托老弟的福。”
想了想韦富道:“曹老大,这纺织机效率虽然高,但也非常昂贵,小弟劝你还是对那些工匠好一点,给他们提点工钱,让他们多休息一点时,要不然这些人满怀怨气的操作机器,崩坏了一两个零件,这几千两买来的机器就没用了,为了一点小钱搞坏这么昂贵的机器不划算。”
曹少安道:“全城工钱都是一个价,我提升了工钱,那就要得罪人了,而且提升了工钱,利润就要下降了,朝廷要税,锦衣卫要分红,这些都要花钱。再提升工钱,我这纺织厂还开的下去。
放心我有办法,这些昂贵的机器我都会用奴工,他们敢故意弄坏机器,我就要他们的小命。”
韦富只能默不出声了。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二月五日,金陵城,大同社据点。
昏暗的灯光下,在南方的大同社员们围坐在一起,气氛严肃热烈。李岩站在前方,神情庄重地说道:“元首下达指令,让我们尽可能地多在江南各城发展会员。朱猛大哥你负责松江府,那里商业繁荣,有许多潜在的力量等待我们去发掘。
周磊你现在身份已暴露了,你和赵旭两人负责去太湖一带的苏州、常州两地发展会员。这两地的纺织业极其发达,但对工匠的盘剥也极其严重,你们要深入到工匠群体中,大量发展会员。”
“知道了!”众人齐声回应,声音坚定而有力。
而后李岩继续道:“元首批评了我等一年多来,重发展轻斗争的策略。光发展会员并不能改善工匠的处境。只有和那些作坊主斗,要想办法给他们造成损失,让他们知道压榨的这点财富,比不上工匠反抗造成损失的财富,他们才会真正地善待工匠。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多地摧毁机器,给这些人造成财富上的损失。让他们知道再盘剥下去只能拼个两败俱伤,这样他们才会退让。”
潘六迟疑道:“只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只怕会对我等工匠下死手。”
李岩笑着拿出自己腰下的两把短枪,拍了拍枪身道:“他们想要遏制工匠的咽喉,我们也可以拿枪抵着他们的头颅。有了这些武器,我们就有了和他们对抗的底气。”
朱猛豪迈笑道:“工匠本就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死亡威胁不到我们,但我没看过几个财主不贪生怕死的,我等早就应该这么干了。”
大同十年(公元1634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金陵城,曹氏纺织作坊。
作坊内,机器安装好经过工匠调试之后,10台纺织机哗啦啦地开动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棉布就像涓涓流水一般从这些纺织机当中快速织出来,一台这样的机器的效率抵得上十几个女工。
曹少安站在一旁,看着从纺织机当中出来的布匹,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双手后背,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财富在向他招手。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刺耳的噪音打破了作坊的宁静。机器运行了不到5天,直接就崩坏了三台,曹少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修理的工匠师傅仔细检查后说:“是一个齿轮崩坏了,这种零件在江南找不到,需要去扬州城购买备用的零件,机器最起码要停10天。”
停产10天,那要少织多少布,损失多少钱?
曹少安怒骂道:“这个韦富果然不怀好意,居然给我坏机器,亏得我还把他当兄弟。花了5200银子购买这样的二手货,我饶不了他。”
工匠却说道:“曹东家可能是误会,这机器是好机器,只用了两三年,断不至于坏的这么快,但工匠如果不会用也会很快崩坏的。”
曹少安恍然大悟,而后恶狠狠的盯着负责这些机器的纺织工匠道:“是你们故意损坏我的机器,你们知道这样一台机器值多少银子,把你们全部卖掉,也买不起这样一台的机器。”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仿佛要把这些工匠千刀万剐。
“来人,把这些刁奴全部拖出去,杖毙了,我看有谁不怕死敢继续毁坏机器。”他大声吼道,声音在作坊内回荡。
纺织厂的掌柜马上劝说道:“东家,还是稍微教训一下就算,您不要忘了祖府这事,惹上那些乱党就不好了。”
他的声音颤抖,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他想起了祖府被轰炸的惨状,心中充满了恐慌。曹少安不怕这个,他这个纺织掌柜可怕,前面那个烧死的掌柜就是他大哥,他可不想步入后尘。这些工匠都有大同乱党撑腰,连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都说炸就炸,他一个掌柜又算什么?
曹少安终究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道:“每人掌嘴10下,给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只允许他们吃一顿饭,什么时候等他们把机器的钱赚回来,再解除处罚。”
“遵命!”当即厂里的包工头把毁坏机器的纺织工匠抓起来。
“啪啪啪!”10个巴掌全是用力打,没几下纺织工匠就被打得口吐鲜血,脸颊红肿。他们痛苦地呻吟着,眼中充满了愤怒。
而曹少安则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当晚,曹少安巡视完作坊,回到自己的府。
“怎么回事,连灯都不挂,人死到哪里去了?”曹少安刚进自己的府,里面一片漆黑,连看门的家丁都不见了。
刚才气冲冲走到大厅的时候,一只手枪抵住了他的头颅道:“别动!”
这个时候一盏煤油灯亮起,曹少安这才发现,自己全家人都被绑在大厅当中。
“好汉别开枪,你要钱我可以带你去拿,金子,银子,大同社的粮票随您去拿,只要不伤害某和某的家人就可以了。”
领头的蒙面人笑道:“曹老爷放心,我们不是来抢劫的,是来讲道理的。”
蒙面人一挥手,其中一人走出来,噼里啪啦的对着他脸打了几十巴掌,把他整个脸都打肿了,牙齿也掉了三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蒙面青年冷笑:“你打我们的人多少巴掌,我们就打回多少巴掌,这就叫公平。”
曹少安内心一紧,怕什么来什么,这次真遇到大同乱党了。
“曹老爷你应该感到庆幸,没有死人,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我现在代表你们作坊的纺织工来给你谈条件的,每日只做5个时辰的工,工钱涨三成,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曹少安马上点头答应。
“不允许打骂工匠,你打骂工匠,我们就打回来,如果你杀了人,杀一个,我就要你曹家一条命,杀10个我就要你曹家陪葬。”
曹少安疯狂摇头道:“我不敢杀人。不敢杀人。”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再给你一句忠告,给别人一条活路,也是给你自己一条活路。”
(本章完)
(https://www.24kkxs.cc/book/4240/4240521/11110761.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