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世子已死，逆骨新生
第六十三章 世子已死，逆骨新生
龙魁半张着嘴，脸上的激动和血性僵住了，他看着萧景珩，眼神复杂。
红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根根凸.起，手背上青筋暴起，她没有看萧景珩，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在那坚硬的青石板上瞪出两个洞来。
让他们去冲锋陷阵，去杀人，他们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眼前这件事……
这是在诛心。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萧景珩身上。
他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下去，没有半点血色。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可众人都能看见，他玄鹰卫官服的袖口，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的……印信……”
要他亲手伪造调兵令，构陷自己的父亲。
还要用上他自己的印信，将肃王府世子的身份，变成压死肃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无异于让他亲手拿起刀，捅进自己父亲的心口，再拧上几圈，然后告诉所有人，这人是我杀的。
从此以后，他萧景珩，就是天下最大的不孝子，是背叛家门的逆贼。
他想起了父亲。
那个从小就对他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男人，那个会因为他一套剑法练错一个招式就罚他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的男人，那个总是一脸冷漠地告诉他“你是肃王府的世子，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它属于萧家的荣耀”的男人。
肃王府的荣耀……
他身上流淌的萧家血脉，此刻在血管里奔腾叫嚣，滚烫得灼人。
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的路。
情感却在他脑子里掀起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痛苦。他不敢去看沈知意，也不敢去看任何人。他只能看见脚下那一片小小的、冰冷的地面。
议事厅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沈知意没有催促。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她知道，这个坎，谁也帮不了他，必须由他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选择。
龙魁和红袖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这已经不是在商议计谋，而是在见证一场献祭。一场一个男人对自己过往的献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的脑海里，无数画面疯狂闪过。
是父亲严厉的脸。
是肃王府门前那对威严的石狮。
是玄鹰卫大营里飘扬的军旗。
是列祖列宗的牌位……
他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厉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就在他快要被这无边的痛苦淹没时，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那是在肃王府后院，他母亲林轻眉的病榻前。母亲拉着他的手，气若游丝，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她对他说：“珩儿，要分对错，不要问立场。”
分对错，不要问立场……
画面猛地一转。
变成了黑松林那个血腥的雨夜。
沈知意浑身是血，狼狈不堪，被数名杀手围攻。她明明怕得要死，可当她挡在他身前时，那双眼睛里却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那火焰，和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
轰——
萧景珩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犹豫、痛苦、挣扎，全部褪得一干二净。
他动了。
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摆着地图和笔墨的巨大方桌。他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自己过往的一段人生。
他走到桌前，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伸手入怀。
他掏出的，不是什么兵器，也不是什么信物。
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私印。印钮上，雕着一头栩栩如生、正欲扑食的猛虎。
这是肃王府世子的身份印信。
他握着那枚玉印，手举在半空，停顿了片刻。
然后，重重地，按在了桌面上。
“咚！”
一声闷响。
玉石与坚硬的梨花木碰撞。
“伪造调兵令，需要我的印信。”
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这件事，我来做。”
他抬眼，看向沈知意，说出了一句让龙魁和红袖都毛骨悚然的话。
“不仅如此，模仿我父亲的笔迹，整个王府，没有人比我更擅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是一种比悲伤更深沉的麻木。从小到大，为了达到父亲的要求，他模仿过无数次父亲的笔迹，只为得到一句夸奖。他从未想过，这项被逼出来的才能，有一天会用在这样的地方。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他亲手研墨，拿起那支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重逾千斤的狼毫笔。
他铺开一张空白的、军用的宣纸。
提笔，悬腕。
笔尖落下。
每一个字，都写得遒劲有力，与肃王萧慎的笔迹别无二致。
议事厅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龙魁看着这一幕，这个铁打的汉子，喉头滚动，眼眶竟然有些发红。红袖则默默地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终于，最后一个字落下。
萧景珩放下笔，拿起那方玉印，在鲜红的印泥里重重一按，然后，毫不犹豫地，盖在了那份足以将他父亲、将整个肃王府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文书之上。
当印信离开纸张，留下那个鲜红刺目的“萧”字时。
他与过去的肃王府世子萧景珩，已经彻底割裂。
他，回不去了。
沈知意一直看着他。
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决绝，看着他亲手斩断自己的过往。
她的目光里，闪过一瞬间的不忍。但那丝不忍很快就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里面有欣慰，有坚定，也有一种终于找到同类的释然。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盟友。
是生死与共的，同谋。
她伸出手，从萧景珩的指间，接过了那份还带着墨香和体温的伪造调兵令。
她将它与那份军火路线图叠在一起，小心地收好。
“下一步，”她沉声开口，将所有人的思绪从刚才那悲壮的一幕中拉了回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新的杀机。
“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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