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白袍女子》
芦苇荡的泥水漫过膝盖,冰冷刺骨。韩成功左手捂着渗血的左臂,右手挥刀劈开挡路的苇杆,身后传来百姓的哭嚎与羯兵的怒骂,像两条毒蛇在泥水里纠缠。他回头望了一眼,火把的光在苇丛间窜动,羯兵的皮靴踩在积水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离得越来越近。
“快!往深处钻!”他嘶吼着,声音被风声撕得粉碎。被解救的百姓大多是老弱,此刻像受惊的羊似的挤成一团,有个孩童被泥水绊倒,哭声凄厉得像刀子割心。韩成功刚要回身去抱,一道白影已经掠过他眼前。
是花如月。
她不知何时解下了外罩的素白襦裙,只穿着里面的粗布短打,却依旧在昏暗里显得格外扎眼。只见她一把将孩童抄起,掖在腋下,另一只手还拽着个白发老妪,脚下在泥水里蹬出串串水花,速度竟比青壮汉子还快。
“都跟上!”她的声音清亮,穿透哭喊声,“跟着苇叶倒的方向走,那是上风头,羯兵的狼狗闻不到!”
百姓们像是被这声音定住了,混乱的脚步渐渐有了章法。韩成功看得一怔,这女子不仅识草药、懂地形,竟还有这般调度本事。他不再犹豫,转身迎向追来的羯兵,环首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弧,劈翻最前面那个举着长矛的家伙。
“韩校尉!这边!”花如月在前面二十步外的土坡上招手,那里竟有个被苇丛遮住的窄洞,“能通到对岸的密林!”
韩成功且战且退,左臂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每挥一次刀都像有钩子在肉里搅。王二和陈武护着两侧,老铁匠抡着铁锤,将一个羯兵的脑壳砸得开花,铁锤滚落泥水里,溅起的黑泥糊了他满脸。
“快走!”韩成功将最后一个百姓推进洞口,自己则背靠着洞壁喘气。羯兵的喊杀声已经到了跟前,为首的络腮胡举着弯刀,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汉狗!拿命来!”
刀风劈面而来,韩成功侧身避开,环首刀顺着对方的胳膊削下去,血箭喷了他一身。可更多的羯兵涌了上来,刀矛从四面八方刺来,他渐渐被逼到洞口边缘,再退一步就要掉进洞里。
“校尉!”李三的甩石索呼啸而至,鹅卵石正中络腮胡的面门,那家伙惨叫着倒在泥里。
“撤!”韩成功抓住机会,翻身跃入洞口。王二和陈武紧随其后,老铁匠最后一个跳进来,还不忘将随身携带的硫磺粉往洞口一撒——这是花如月教的,说能挡一阵子狼狗。
洞道狭窄低矮,只能匍匐前进。泥土的腥气混合着众人的汗味,憋得人喘不过气。韩成功在前头开路,左手在地上摸索,忽然触到一片坚硬——是石板!他用刀鞘撬开石板,刺眼的天光涌了进来,伴随着清新的松木气息。
“出来了!”他率先爬出去,发现竟置身在一片茂密的松林里,脚下是松软的腐叶,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百姓们陆续爬出洞口,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花如月正给那个绊倒的孩童包扎擦破的膝盖,见韩成功出来,立刻递过一个水囊:“喝口水,压压惊。”
韩成功接过水囊,刚喝两口,就听见松林外传来羯兵的怒骂,显然是发现了洞口。他一脚将石板盖回原位,又用枯枝掩住:“往水声那边走!有条河,过了河就安全了!”
众人再次起身,这次却比在芦苇荡时镇定了许多。花如月不知何时又穿上了那件素白襦裙,此刻正指挥着青壮扶老弱,让妇女们把孩子背在背上,条理分明得像在操持家务。有个老婆婆走不动,她蹲下身就要背,却被韩成功按住了肩膀。
“我来。”他弯腰背起老婆婆,感觉左臂的伤口又裂了,疼得龇牙咧嘴。
花如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校尉可知,刚才若不是你断后,咱们至少要折损一半人。”
“你不也一样?”韩成功头也不回,“没你指的路,咱们都得困死在芦苇荡。”
两人不再说话,却像是有股无形的劲拧在了一起。王二和陈武护着队伍两侧,李三爬上松树望风,老铁匠则将铁锤攥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被解救的百姓里,有个识字的中年汉子主动站出来,帮着清点人数,高声报着名字,让失散的家人能互相呼应。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听见了河水流动的声音。那是条丈许宽的小河,水流湍急,河面上却架着座简陋的木桥,看起来是临时搭的。花如月走到桥边,仔细检查了桥面的木板:“是羯兵搭的,用来运送‘货’的。”
“‘货’?”韩成功皱眉。
“就是咱们。”花如月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把汉人当牲口,用这种桥运到渡口,再装船送洛阳。”
韩成功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正要说什么,李三突然从树上滑下来,脸色煞白:“校尉!羯兵追来了!不下五十人!”
众人顿时慌了,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哭。花如月却突然站上一块巨石,素白的身影在晨光里格外醒目:“我是花家女如月!”她扬声喊道,声音清亮,“家父花逊曾随冉陛下征战!信得过我的,跟我过桥!桥那头的山坳里有个废弃的采石场,能藏人!”
百姓们听到“花家”二字,骚动渐渐平息。花家是本地望族,就算冉魏覆灭了,在汉人心里依旧有分量。那个识字的中年汉子率先喊道:“俺信花小姐!俺们村以前受过花家恩惠!”
“对!跟花小姐走!”“韩校尉护着咱们,花小姐也不会骗咱们!”
花如月冲韩成功点了点头,率先踏上木桥。韩成功让王二带一半人先过桥,自己则和陈武、老铁匠守在桥边,环首刀在手里泛着冷光。
羯兵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松林边缘,为首的络腮胡捂着流血的脸,看见木桥上的人群,怒吼着挥刀冲来:“抓住花家女!将军有赏!”
“放箭!”韩成功喊道。李三的短弓早就拉满,三支箭呼啸着飞出,射中最前面三个羯兵的喉咙。
可羯兵实在太多,很快就冲到了桥边。韩成功挥刀砍断一个羯兵的手腕,却被另一个用矛柄砸中后背,疼得他眼前发黑。陈武的长矛刺穿了一个羯兵的胸膛,自己的胳膊也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校尉!快过桥!”王二在对岸大喊,已经带着百姓冲进了山坳。
“你先走!”韩成功推了陈武一把,“我断后!”
就在这时,花如月突然从对岸扔过来个陶罐,在羯兵中间炸开,里面的黑灰瞬间弥漫开来。羯兵们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都睁不开。“是石灰!”韩成功认出那是老铁匠带的矿石粉,没想到被她派上了用场。
“走!”他趁机拽起老铁匠,冲上木桥。刚跑到桥中间,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花如月竟砍断了桥索!木桥的一头瞬间垮塌,十几个来不及撤退的羯兵惨叫着掉进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你……”韩成功望着对岸的花如月,说不出话来。
花如月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素白的襦裙在晨风中飘动:“桥断了,他们至少要半日才能找到渡船。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躲进采石场。”
韩成功这才发现,她的手掌被绳索勒出了几道血痕,却依旧笑得从容。他忽然明白,此女或许不只是能守在后院的安稳,更是这种临危不乱的胆识。
进了采石场,众人都松了口气。那是个巨大的山坳,四周是陡峭的石壁,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确实易守难攻。花如月指挥着百姓清理出一片空地,又让青壮搬来石块堵住入口,动作麻利得像在操练家事。
韩成功靠在石壁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没那么疼了。陈武走过来,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花如月用布条包扎好:“校尉,这花小姐……是个能人啊。”
韩成功点点头,想起刚才在芦苇荡里,她腋下夹着孩童、手里拽着老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乱世里的女子,竟比许多汉子还撑得住事。
“校尉,你的伤。”花如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是家父留下的。”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韩成功左臂的布条。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显然是发炎了。花如月皱了皱眉,从布包里倒出些黄色的药膏,用指尖轻轻涂在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灰尘。
“忍忍,小女家父曾说过,校尉阁下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关切,“这药劲大,能把毒拔出来。”
韩成功咬着牙没作声,却感觉她的指尖有些颤抖,忍不住问:“你父亲……认得在下?”
花如月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家父说,韩校尉是冉陛下麾下最勇猛的战将,护着百姓从洛阳杀出来,身上的伤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只是……家父说校尉性子太烈,容易吃亏。”
韩成功笑了,笑得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忽然觉得,这个白袍女子,或许会成为他在这乱世里,最得力的助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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