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锤与刀》
天边刚洇出点鱼肚白,羯兵的战鼓声就炸雷似的滚了过来,震得黑石坞的夯土墙都在发颤。韩成功靠在北门的箭垛上,刚把花如月递来的半块麦饼塞进嘴里,就听见望楼上传来李三变了调的叫喊:“校尉!羯兵上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他猛地直起身,嘴里的麦饼还没嚼烂,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左臂的伤口被这阵咳嗽牵扯得生疼,昨夜包扎的布条又渗出了暗红的血渍。花如月赶紧递过水壶,掌心的温度透过陶壶壁传过来,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来不及细嚼了。”韩成功灌了口凉水,把嘴里的麦饼冲下去,目光已经投向了墙外。石擒虎的羯兵果然疯了,昨夜被烧了粮草,此刻红着眼往黑石坞扑,前排的步兵举着圆盾,像堵移动的铁墙,后面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放箭,“嗖嗖”的箭雨遮天蔽日,钉在夯土墙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像是在给战鼓伴奏。
“他娘的,这狗东西是真急了。”王二抹了把脸上的灰,把最后一根滚木推到箭垛边,“昨夜烧了他的粮草,这是想临死前拉咱们垫背啊!”他的胳膊还缠着绷带,是昨夜惊马时被马蹄扫到的,此刻却攥着根磨尖的长矛,指节都泛了白。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长戟。这戟是昨夜从羯兵尸体上捡的,杆身被火燎得发黑,却比他那把卷了刃的环首刀趁手。他望着墙外那个骑着黑马的魁梧身影——石擒虎脱了皮甲,光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盘着狰狞的刀疤,手里的两柄重锤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锤头的血槽里还凝着黑褐色的血渍。
“韩成功!你这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石擒虎的吼声像破锣,震得人耳膜发疼,“昨夜偷鸡摸狗烧老子粮草,有种出来单挑!老子一锤砸烂你的狗头!”
“校尉别理他!”陈虎在箭垛后搭弓上箭,独眼死死盯着石擒虎,“这狗娘养的是想激你出去!他那两柄锤少说也有五十斤,硬碰硬咱们吃亏!”
韩成功何尝不知道这是激将法。可他看着石擒虎身后那些嗷嗷叫的羯兵,看着他们举着云梯往墙根冲,看着身边乡勇们虽然咬紧牙关却难掩疲惫的脸,心里清楚——不能再被动挨打了。昨夜烧粮草只是缓兵之计,羯兵还有马,还有刀,而他们,快连扔石头的力气都没了。
“得杀杀他的气焰。”韩成功低声对自己说,指节摩挲着长戟的月牙刃。他想起花如月昨夜说的话——“陈虎打听来的,石擒虎右腿去年被冉魏的长矛捅过,阴雨天就发疼,昨夜又被惊马踢了一下,现在肯定不利索”。这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
“王二,带十个人守住东门,别让他们抄后路。”韩成功突然喊道,声音不大却透着股狠劲,“陈虎,你带剩下的人守住正面,用石头砸,别省着!”
“校尉你要干啥?”王二急了,“你可不能出去跟那蛮子单挑!”
“放心,我没那么傻。”韩成功扯下腰间的水壶,把剩下的水全浇在长戟的刃上,水珠顺着月牙刃滚落,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光,“我就在墙头上会会他。”
他大步跨上望楼的台阶,木梯被踩得“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散架。石擒虎见他露头,顿时狂笑起来:“汉狗总算敢露面了!怎么?不敢下来?怕老子一锤把你砸成肉泥?”
韩成功没接话,只是把长戟往墙头上一拄,戟尖斜指地面。晨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胡茬上的血渍和眼底的红血丝——那是连日不眠不休熬出来的。“石擒虎,”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鼓声,“你不是想杀我吗?上来啊。”
“老子怕脏了脚!”石擒虎猛地勒住马,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地面,“有种你下来!老子让你三锤,要是能接得住,老子就饶了这坞堡里的老弱!”
“你当我傻?”韩成功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往云梯上爬的羯兵,“有本事自己上来取我首级,没本事就别在这儿吠。你们羯人不是号称狼崽子吗?怎么?连爬墙的胆子都没有?”
这话戳中了羯兵的痛处,那些爬云梯的羯兵骂骂咧咧地加速往上冲,离墙头只剩丈许远,已经能看清他们涂着油彩的脸和嘴里的黄牙。陈虎大喊着让乡勇们推滚木,“咚咚”的撞击声传来,伴随着羯兵的惨叫,有人从云梯上摔下去,被后面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石擒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举起重锤,指着韩成功吼道:“小的们!给老子冲!谁先砍了韩成功的脑袋,老子赏他十斤酒,还有那个花家女!”
重赏之下,羯兵的攻势更猛了。箭雨像飞蝗似的砸在望楼上,韩成功不得不缩回身,靠在箭垛后躲避。一支流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后面的木梁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带着股刺鼻的铁腥味。
“校尉,他们太猛了!”陈虎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的胳膊被流箭擦伤,血顺着弓臂往下淌,“西边的云梯快搭上来了!”
韩成功探头一看,果然有两架云梯已经搭上了西侧的墙头,三个羯兵正像猴子似的往上爬,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他咬了咬牙,抓起长戟就往西侧冲,脚下的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滑得像抹了油。
“给我下去!”他大吼着将长戟刺向最上面的羯兵,戟尖穿透了对方的皮甲,那羯兵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去,撞在下面的同伴身上,两人一起滚落在地。可后面的羯兵立刻又补了上来,嘴里喊着污言秽语,手里的刀劈向韩成功的面门。
韩成功侧身避开,长戟顺势横扫,砸在那羯兵的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羯兵的刀掉了下去,人也惨叫着坠了云梯。他刚要喘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是石擒虎!那蛮子不知何时冲到了墙根下,正将一柄重锤扔了上来!
“小心!”花如月的尖叫从楼下传来。
韩成功猛地回身,重锤已经到了眼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得空气都在震颤。他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双手握紧长戟,用尽全身力气去挡!
“铛——!”
重锤砸在长戟的月牙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韩成功只觉得双臂像断了一样,剧痛顺着胳膊蔓延到全身,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长戟的杆身往下淌。他被这股巨力推着往后退了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夯土墙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松开手里的长戟。
“哈哈哈!汉狗不行了吧!”石擒虎在墙下狂笑,声音里满是得意,“就这点力气,还敢跟老子叫板?识相的赶紧下来受死,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韩成功咳出一口血沫,嘴角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硬拼绝不是石擒虎的对手,这蛮子的力气太大了,跟他比蛮力就是找死。他想起穿越前玩过的格斗游戏,里面有句话叫“以柔克刚”,现在看来,这话在战场上同样管用。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双臂的剧痛,重新握紧长戟。石擒虎还在下面叫嚣,右腿却不自觉地往后撤了半步——果然,旧伤让他没办法长时间发力。韩成功的眼睛亮了,像猎人发现了猎物的弱点。
“石擒虎,”他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嘲弄,“你就这点本事?只会扔锤子?有本事自己爬上来啊!是不是腿不行了?去年被冉天王的兵捅了一刀,现在还没好利索?”
石擒虎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胡说八道!老子的腿好得很!”他怒吼着又要扔锤,却忘了自己站在墙根下,动作太大扯到了旧伤,疼得他“嘶”了一声,右腿下意识地弯了弯。
就是现在!
韩成功抓住这个空隙,猛地将长戟刺向墙下的石擒虎,戟尖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取他的右腿!石擒虎察觉到时已经晚了,他想躲,可右腿的疼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戟尖刺穿了自己的皮甲,扎进了去年的旧伤里!
“啊——!”
石擒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猛地用另一柄锤砸向长戟,想把戟尖拔出来,可韩成功死死攥着戟杆,借着他前冲的力道,手腕一转,戟尖在他的伤口里狠狠搅动了一下!
“滚!”石擒虎疼得眼前发黑,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长戟的杆身上。韩成功被这股力推得往后退了几步,长戟也从石擒虎的腿上拔了出来,带出一股滚烫的血箭,溅在墙面上,像朵妖异的花。
“将军!”羯兵们见石擒虎受伤,顿时乱了阵脚,攻势也缓了下来。
石擒虎捂着流血的右腿,疼得浑身发抖,看向韩成功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杀意:“韩成功!老子发誓!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有本事就来。”韩成功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臂抖得像筛糠,却死死盯着石擒虎,“我就在黑石坞等着。”
石擒虎还想再说什么,可腿上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再打下去只会吃亏。他咬着牙,对身边的亲兵吼道:“撤!给老子撤!”
羯兵们虽然不情愿,却不敢违逆主将的命令,纷纷从云梯上退下来,抬着受伤的同伴,骂骂咧咧地往后撤。石擒虎被亲兵扶着,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黑石坞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咱们走着瞧”。
直到羯兵退到一箭地外,黑石坞里才爆发出压抑的欢呼。王二跑上望楼,看着韩成功胳膊上的血和嘴角的血沫,眼圈一下子红了:“校尉,你太险了!刚才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韩成功摆摆手,想说话,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花如月不知何时跑了上来,一把扶住他,她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就知道你不听劝……跟你说过别硬碰硬……”
“没事。”韩成功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看,赢了。”
“赢了又怎么样?”花如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赢了又有什么用?”
韩成功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只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有事?”
花如月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脸颊泛起红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扶着他往楼下走:“少说废话,赶紧下去处理伤口,再流血就真要出事了。”
韩成功被她半扶半搀着往下走,阳光透过箭垛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望着墙外渐渐远去的羯兵营地,又看了看花如月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乱世虽然苦,虽然险,却也不是全无滋味。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扛。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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