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左路伏兵》
王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最后一根削尖的木桩夯进土里。木桩顶端泛着青白的茬口,是林子里带来的硬木削成的,足以刺穿羯兵的皮靴。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借着晨光打量这条狭长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坡地,长满半人高的酸枣丛,谷底的路刚够两匹马并行,正是韩成功所说的“一夫当关”的好地方。
“头儿,都埋好了。”一个脸上带着疤的乡勇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把沾满泥的铁锹,“按校尉说的,每隔三步一根,上面铺了干草和浮土,看着跟平常路没啥两样。”
王二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手指拂过草皮。浮土下面的木桩隐而不露,只有踩上去的人才会知道厉害。他想起韩成功分兵时的眼神,那时候雨刚停,校尉的甲胄上还滴着水,却一字一句地说:“王二,你左路要做的,就是让呼延烈的步兵疼,疼得不敢再追。但记住,见好就收,午时前必须到土坡汇合。”
“知道了。”王二摸了摸腰间的环首刀,那刀是去年从羯兵尸体上扒的,刀柄缠着的麻线被汗浸得发黑,“让弟兄们都上坡,藏进酸枣丛里,把家伙都备好。”
三十名乡勇迅速爬上两侧的坡地,手里握着短矛、石块,还有韩成功特意让铁匠打造的“甩石索”——用三股麻绳拧成,末端系着拳头大的鹅卵石。张寡妇的侄子狗剩最擅长这个,他爹以前是洛阳城门口的杂耍艺人,教过他甩石索的诀窍,据说能打中百步外的麻雀。
“狗剩,你盯着谷口。”王二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看见羯兵先别吱声,等他们走到中间那棵老槐树下,再给我打信号。”
狗剩用力点头,把甩石索在手里转了个圈,眼睛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晨风吹过酸枣丛,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王二靠在一块岩石后,摸出怀里的半块麦饼,硬得像块石头,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这是昨天分的口粮,得省着点吃。
他想起老张头,那个在黄河上撑了一辈子船的老头,总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以前他听不懂,觉得打仗就是抡刀子砍人,直到跟着韩成功打了几仗才明白,有时候埋几根木桩,比砍翻十个羯兵还管用。就像现在,他们三十个人,要对付呼延烈的五百步兵,靠的不是力气,是这山谷里的埋伏。
“来了!”狗剩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手指指向谷口。
王二立刻直起身,顺着少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谷口的晨雾里,出现了一串黑色的影子,像一群搬家的蚂蚁,正慢悠悠地往谷里挪。打头的是个骑着瘦马的羯兵,手里举着面黑旗,旗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那是呼延烈的旗号。
“都别动!”王二低喝一声,按住身边想摸武器的乡勇,“等他们再进来点。”
羯兵的队伍拉得很长,前面是拿着长矛的步兵,后面跟着扛着盾牌的,还有几个推着独轮车的,车上不知道装着什么,压得车轮吱呀作响。他们走得很随意,有的互相说笑,有的用胡语骂骂咧咧,显然没把这条山谷当回事。
王二数着数,心里默算着距离。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当最前面的羯兵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时,他对着狗剩做了个手势。少年猛地将手里的甩石索抡圆,“呼”的一声,鹅卵石带着风声飞出去,正好砸在最前面那个羯兵的头盔上。
“当”的一声脆响,那羯兵哼都没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几乎就在同时,谷里响起一片惨叫声。走在中间的羯兵踩中了木桩,尖锐的木茬子从脚底刺穿,有的直接钉在了地上,有的抱着腿在地上打滚,鲜血顺着木桩往下流,染红了地上的浮土。
“有埋伏!”后面的羯兵反应过来,乱糟糟地往后退,却被前面的人挡住,整个队伍瞬间挤成一团。
“扔石头!”王二大吼一声,率先抱起块西瓜大的石头,朝着人群最密的地方砸下去。
两侧坡上的乡勇们早就憋足了劲,听见号令,立刻将手里的石头、断矛往下扔。石块砸在头盔上发出闷响,断矛刺穿皮肉的声音让人牙酸,还有人把捆好的酸枣枝推下去,枝上的尖刺刮得羯兵鬼哭狼嚎。
“射箭!给我射箭!”呼延烈的吼声从队伍后面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沙哑。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袭,声音里还带着宿醉未醒的迷糊。
羯兵的弓箭手慌忙张弓搭箭,朝着两侧坡上乱射。箭矢嗖嗖地从王二头顶飞过,钉在岩石上或酸枣丛里,有的还误伤了自己人,引得一阵更乱的咒骂。
“校尉说得没错,这羯狗果然不会打仗。”王二躲在岩石后,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羯兵,心里直乐。韩成功分兵时就说,呼延烈的步兵大多是抓来的壮丁,没经过正经操练,遇袭必乱,果然被说中了。
他瞅准一个拿着弯刀的羯兵小校,那家伙正举着刀嘶吼,想把溃散的士兵聚拢起来。王二从腰间摸出短矛,掂量了一下,猛地掷了出去。短矛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刺穿那小校的咽喉,他瞪着眼,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好!”坡上的乡勇们齐声叫好,士气更振。
呼延烈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红了。他本不想来这鬼地方,是石擒虎的命令压着,才硬着头皮带步兵抄小路。没想到刚进山谷就中了埋伏,不仅损了人,还丢了脸面。他一把夺过身边弓箭手的弓,亲自搭上箭,朝着坡上最显眼的酸枣丛射去。
“嗖”的一声,箭擦着王二的耳朵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王二吓出一身冷汗,骂了句“妈的”,赶紧把头缩回来。
“都给我冲!把这些汉狗揪出来剁了!”呼延烈扔掉弓,拔出腰间的弯刀,逼着后面的士兵往前冲。
羯兵们被刀子逼着,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挪,却又怕踩中木桩,走得磕磕绊绊。有的干脆往两侧坡上爬,想绕到乡勇后面,可坡太陡,爬不了几步就滚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
“狗剩,打他们的独轮车!”王二指着谷里那几辆还没动的独轮车,看车上盖着的油布,说不定装着粮草或武器。
狗剩眼睛一亮,抡起甩石索,这次瞄准的是车轴。鹅卵石精准地砸在木轴上,只听“咔嚓”一声,车轴断了,独轮车歪倒在地,上面的油布滑落,露出里面装着的箭簇和短刀——果然是羯兵的军械。
“好小子!”王二拍了拍狗剩的肩膀,这一下不仅砸坏了军械,还把后面的羯兵吓得不敢再靠近,整个队伍彻底乱了。
呼延烈看着眼前的乱象,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再耗下去只会更吃亏,这些汉狗躲在坡上,他们在谷底就是活靶子。可就这么退了,又怕石擒虎怪罪,毕竟他刚挨了一顿鞭子,脖子后面还火辣辣地疼。
“撤!”最终,理智还是压过了怒火,呼延烈咬着牙下令,“都给我撤出去!”
羯兵们像是得到了大赦,争先恐后地往谷口退,有的还不忘拖走受伤的同伴,有的干脆只顾自己跑,把武器都扔了。王二没有下令追击,韩成功说了,他们的任务是拖延,不是硬拼,保存实力最重要。
看着羯兵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坡上的乡勇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从酸枣丛里跳出来,兴奋地挥舞着武器,还有人跑到谷底,捡起羯兵丢下的刀和箭,嘴里骂骂咧咧的。
“别捡了!”王二从坡上跳下来,大声喊道,“赶紧把木桩拔了,咱们得赶去汇合点!”他心里清楚,呼延烈不会就这么算了,说不定正在谷外等着报复,得赶紧走。
乡勇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埋在土里的木桩拔出来——这可是好东西,带着路上说不定还用得上。狗剩抱着几块从羯兵身上扒下来的干粮跑过来,脸上沾着泥,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头儿,你看!这下有吃的了!”
王二接过干粮,是几块硬邦邦的麦饼,上面还沾着点血渍,显然是羯兵藏在怀里的。他掰了一块递给狗剩:“吃吧,吃完赶路。”
自己也塞了一块在嘴里,嚼着嚼着,忽然想起韩成功分兵时的样子。那时候校尉把那枚铜环交给花如月,说“午时在土坡汇合,不见不散”。他当时还觉得校尉太多情,现在才明白,这乱世里,能有个人等着自己,是多大的福气。
“走!”王二拍了拍身上的土,手里拎着那把环首刀,“跟我走,别掉队!”
三十名乡勇跟在他身后,沿着山谷另一侧的小路往土坡方向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鸟叫,显得格外宁静。可谁都知道,这份宁静只是暂时的,呼延烈的羯兵说不定就在哪个山头盯着,石擒虎的骑兵也可能随时追上来。
王二回头望了一眼,乡勇们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都透着一股劲。那是打了胜仗的兴奋,是对活下去的渴望,更是对韩成功的信任。他攥紧了手里的刀,心里默念着:“校尉,我们没给你丢人,准时到,一定准时到。”
谷口外,呼延烈看着空荡荡的山谷,气得一鞭子抽在身边的亲兵身上。“废物!都是废物!”他吼道,“三十个汉狗都打不过,还损了我五十多个弟兄!”
亲兵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呼延烈喘了半天粗气,忽然冷笑一声:“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传令下去,沿着他们的踪迹追,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惹恼了我呼延烈,是什么下场!”
他翻身上马,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虽然心里对韩成功有了几分忌惮,但更多的还是被伏击后的暴怒。他没注意到,自己的靴子上,还沾着从谷底带出来的、混着血迹的浮土,那是被木桩刺穿的羯兵的血。
而此时的王二,已经带着乡勇们钻进了更深的密林。他们的脚步很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踏在通往汇合点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像一曲无声的战歌。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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