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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金绣囚笼》(下)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三人。

身后木门碎裂的声响和追兵嘈杂的呼喝声,被隔绝了一层,变得沉闷而遥远,只剩下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陡峭的石阶通道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石壁,发出令人心悸的回音……

地窖的入口,窄得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霍斩蛟魁梧的身躯,几乎是硬挤进来的,他挟着沈砚和温晚舟,每一步踏在湿滑冰冷的石阶上,都发出沉重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浓烈的霉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纸张堆积腐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呛得人头晕。

“霍……霍大哥,放我下来……”

沈砚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了不少,霍斩蛟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勒得他肋骨生疼。

霍斩蛟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臂弯里昏迷的温晚舟也放下,让她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他自己则像一堵墙般挡在入口方向,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上方入口处的动静……

火把的光影,在破碎的木门缝隙间晃动;追兵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似乎有些犹豫是否要追入这狭窄黑暗的地窖。

“他娘的,钻老鼠洞了?”

“下面太窄,火把照不亮!怎么办?”

“守好出口!去禀报家主!”

几句对话隐约传来,接着脚步声散开了一些,显然是守住了入口。

霍斩蛟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这才低低骂了一句:“***温老贼!够阴!”

他活动了一下被金线抽得发麻的手臂,黑甲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脸上那道血痕也火辣辣地疼。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几根用火石和药棉特制的短小火折子,嚓嚓几声,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火苗跳跃起来,勉强驱散了身前几步远的浓重黑暗。

昏黄摇曳的光圈下,三人狼狈的模样清晰可见。

沈砚脸色苍白,靠着石壁喘息,身上的青衫在囚笼中已被无形的财气挤压撕裂多处;温晚舟依旧昏迷不醒,鹅黄色的云锦上襦沾满了灰尘,那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脆弱,唯有裙摆袖口残余的金线绣纹,在火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霍斩蛟自己更不用说,黑甲破损,脸上带伤,如同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顾老头呢?”霍斩蛟猛地想起,火折子往旁边一照。

顾雪蓑不知何时也已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正站在阴影的边缘。他身上那件破烂的灰袍残片勉强遮体,心口的位置被盖住,但露出的肌肤在火光下白得瘆人。他依旧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与他毫无关系,只有那件破烂的灰袍,在微弱的气流中轻轻飘动。

沈砚也看向顾雪蓑,张了张嘴,想问那黑鸦诅咒,想问他和谢无咎的关系,想问这一切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但看着顾雪蓑那死水般的沉寂和心口被破布掩盖的位置,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沈砚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昏迷的温晚舟,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感激:“多亏了温姑娘……她……”

“先看看这是哪儿?”

霍斩蛟打断了沈砚的沉思,他更关心眼前的处境。火折子有限的光晕,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他举着火折子,警惕地向前走了几步。石阶很快到底,前面似乎是一个稍微开阔一些的空间。脚下不再是石阶,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软绵绵的积尘。

霍斩蛟用脚拨开地上的浮尘,露出了下面灰扑扑、硬邦邦的东西。他蹲下身,用刀尖小心地挑了一下。

“嗤啦!”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那东西被挑了起来,竟是一张……纸?不,比普通的纸张厚实得多,带着某种皮质的韧性和光泽,只是上面覆盖了厚厚的灰尘,看不清本来面目。

霍斩蛟皱着眉,用刀尖刮去上面的浮尘。昏黄的火光下,那东西露出了真容:一个只有巴掌大小、被裁剪成人形的纸片!纸质坚韧泛黄,边缘裁剪得有些粗糙。纸人的脸上,用极其简陋的墨线勾勒出两个空洞的眼睛和一个歪歪扭扭、仿佛在无声呐喊的嘴巴!虽然简陋至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邪气!

“纸人?”  霍斩蛟一愣,随手将这小纸片扔开。

然而,当他举着火折子,抬起头,将微弱的光晕投向这地窖深处更广阔的空间时,饶是这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瞳孔也在瞬间骤然收缩!握着火折子的手猛地一抖,火光剧烈地摇曳起来!

光晕所及之处,是堆积!

是如山般的堆积!

目光所及,整个巨大的地窖空间,几乎被一种东西塞满!无数个那种巴掌大小、裁剪成人形的厚实纸片!它们被随意地、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有的还算完整,脸上画着简陋而诡异的五官;更多的则被挤压变形,甚至破损撕裂,露出里面粗糙的纤维!如同一座由诡异纸人构成的、沉默而庞大的乱葬岗!浓烈的、陈腐的纸张霉烂气息,正是从这堆积如山的纸片中散发出来!

阴冷!

死寂!

诡异!

一股寒气,顺着霍斩蛟的脊梁骨猛地窜了上来!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霍斩蛟的声音带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破岳刀,仿佛只有这冰冷的刀柄,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诡异纸人,比战场上狰狞的敌人,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心底的毛骨悚然!

沈砚也挣扎着站起来,凑到霍斩蛟的身边。当看到眼前这铺天盖地的纸人海洋时,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他强忍着不适,运转起望气之瞳。

视野变幻!

这一次,他看到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在望气之瞳的视野中,这堆积如山的、死气沉沉的纸片人身上,竟然全都缠绕着一丝丝、一缕缕极其微弱的、带着生硬金属质感的……“财气”!这种财气与他见过的温秉烛身上那种厚重贪婪的暗金财气不同,更稀薄、更冰冷、更呆板,如同被强行注入模具定型的金属丝线,毫无生机!无数丝线般的冰冷“财气”,从每一个纸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在这死寂的地窖空间里,无声地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网!

这感觉……

这感觉恰如温晚舟之前用金绣操控银票化成的纸兵!但眼前这些纸人身上缠绕的“财气”更加原始、更加粗糙、也更加……冰冷死寂!如同尚未被赋予“生命”的半成品!

“是……纸兵!”  沈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和寒意,“是温晚舟那种能力的……半成品!很多!非常多!”

霍斩蛟倒吸一口冷气!他猛地想起苏清晏昏迷前,提到的只言片语:温家私藏甲胄财货,图谋不轨!难道这些堆积如山的诡异纸兵的半成品,就是温家暗中准备的“财货”?或者说……是温秉烛那老贼,试图批量打造的、一支完全由“财气”驱动的恐怖军队?一股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骨髓!

“温老贼……好大的狗胆!”

霍斩蛟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意!他举着火折子,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和惊骇,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必须弄清楚这地窖到底有多大!这些鬼东西到底有多少!纸片在脚下发出“沙沙”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恐惧之上!

沈砚紧随其后,望气之瞳全力运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顾雪蓑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也跟了上来,破烂的灰袍,在堆积的纸片中拖过,发出“窸窣”的轻响……

火折子的光晕微弱,只能照亮身前几尺范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由诡异纸人构成的黑暗。那种被无数空洞眼睛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们踩在碎纸片的“沙沙”声和越来越沉重的心跳……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步,也许更远。前方的黑暗中,似乎不再是堆积的纸人。火折子的光晕边缘,隐约勾勒出一面粗糙石壁的轮廓。

地窖的尽头?

霍斩蛟和沈砚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都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火光终于触及了尽头的石壁。

在光晕即将照亮石壁前那片狭窄空地的时候,一个身影,蓦然出现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他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样式古朴的……灰色长袍!

顾雪蓑?

霍斩蛟和沈砚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顾雪蓑明明就跟在他们的身后!眼前这个背对着他们、穿着灰袍的人是谁?

“顾……顾先生?”  沈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下意识地回头。

真正的顾雪蓑,就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破烂的灰袍残片披在身上,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苍白如纸。他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背对他们的灰袍身影,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剧烈的震动!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埋于久远记忆中的、刻骨铭心的惊悸!

前方的灰袍身影,就在沈砚回头确认、霍斩蛟惊疑不定、真正的顾雪蓑眼中剧震的这电光石火之间,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火光摇曳,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庞。

一张属于顾雪蓑的脸!眉眼、鼻梁、唇形……甚至连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带着一丝疏离倦意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在这张脸完全转过来的一刹那,一种彻骨的诡异感,一瞬间hou住了霍斩蛟和沈砚!

那神情变了!

不再是顾雪蓑惯有的沉寂与疏离!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嘴角以一种极其夸张、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嘲弄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味盎然!如同戴着一张完美却扭曲的面具!

尤其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绝非顾雪蓑所有的、一种狡黠、冰冷、如同狐狸般的幽光!

“嗬嗬……”

一声低沉而怪异的轻笑,从那张咧开的嘴里发出,在死寂的地窖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真热闹啊……沈公子,霍将军!”

声音竟也模仿得与顾雪蓑有七八分相似,但那腔调里的油滑和戏谑,却暴露无遗!

他无视霍斩蛟拔出的、指向他咽喉的漆黑刀锋(破岳刀锋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也忽略了沈砚眼中爆发的惊怒和警惕,更对身后那个真正的顾雪蓑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视若无睹。

“鄙人裴狐。”

假“顾雪蓑”微微躬身,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参加一场宫廷盛宴,但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却纹丝不动,反而显得更加惊悚!他抬起一只手,宽大的灰色袍袖滑落,露出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两指之间,拈着一张薄薄的、边缘烫着奇特银色云纹的黑色硬纸片。

他的手腕轻轻一抖。

那张黑色硬纸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地、不疾不徐地,旋转着飞向沈砚。

沈砚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冰凉坚硬,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黑色硬纸片上,用同样冰冷的银色线条,勾勒着三个龙飞凤舞、却透着一股森然鬼气的大字:“无面楼!”

在那三个大字之下,还有一行稍小的银色字迹,清晰无比:“三日后,子时三刻,朱雀楼顶,‘易容局’开!恭候大驾!”

落款处,没有姓名,只有一个用银线勾勒的、线条极其简练却又栩栩如生的狐狸侧脸!那狐狸眼微微眯着,嘴角同样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充满算计的弧度!

“裴狐……无面楼……”

霍斩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刀尖纹丝不动地锁定着假“顾雪蓑”的咽喉,全身肌肉紧绷如铁,战煞之气在周身隐隐翻腾!情报组织“无面楼”楼主,那个传说中,能“换脸即换命格”的千面人!

裴狐脸上的诡异笑容丝毫未变,仿佛霍斩蛟那致命的刀锋只是虚影,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仿制的灰袍袖口,动作从容得令人发指……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审视,扫过沈砚震惊的脸,掠过霍斩蛟暴怒的眼……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沈砚身后:那个真正的顾雪蓑的身上。

目光交汇。

真正的顾雪蓑,破烂的灰袍下,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震惊、痛苦、刻骨的恨意、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死死地钉在裴狐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却挂着诡异笑容的脸上!

裴狐嘴角那夸张的弧度,似乎咧得更开了一些,无声地传递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他仿佛在用这张脸,对着顾雪蓑发出无声的嘲笑!

“嗬嗬……顾兄,”  裴狐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模仿顾雪蓑的腔调,但那油滑的尾音,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别来无恙?这‘见面礼’,可还……满意?”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狠狠扎向真正的顾雪蓑!

话音未落!

裴狐的身影,就在霍斩蛟的刀锋、沈砚的注视、顾雪蓑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复杂目光之下,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开始扭曲、变淡!

不是速度太快留下的残影,而是他整个身体,连同那件灰色的长袍,都在原地迅速地淡化、透明!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虚幻的投影!

“站住!”

霍斩蛟怒吼一声,手中破岳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前刺出!刀锋一下子穿透了裴狐那正在飞速淡化的胸膛!

然而,刀锋所过之处,空无一物!没有血肉的触感,没有阻力!如同刺入了冰冷的空气!裴狐的身影,在刀锋触及的一瞬间,彻底化作一缕淡淡的、带着脂粉香气的青烟,袅袅消散在死寂的地窖的空气中!

只留下他那最后一句,模仿顾雪蓑腔调、却充满恶毒戏谑的话语,如同幽灵般,在堆积如山的诡异纸兵半成品上空,幽幽回荡……

“三日后,朱雀楼顶……不见不散哦……”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一转眼间笼罩了整个地窖的深处!

霍斩蛟保持着刺出的姿势,刀尖悬在空处,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沈砚死死捏着手中那张冰冷坚硬的黑色请柬,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请柬的边缘烫着的银色云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猛地回头,看向顾雪蓑!

只见顾雪蓑依旧站在原地,破烂的灰袍残片,在死寂的空气中,无风自动。他微微仰着头,望着裴狐消失的地方,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沈砚的望气之瞳,却清晰地看到,顾雪蓑周身原本沉寂如死水的气运,此刻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疯狂地、剧烈地翻涌沸腾!无数混乱的、晦暗的、带着强烈诅咒气息的黑色气流,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尤其是心口的位置:那里,被破布掩盖的黑鸦咒纹所在之处,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如同北冰洋一样的冰冷暗芒!那暗芒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

顾雪蓑的身体在沈砚的注视下,开始极其细微、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激怒的……剧痛!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锋……

终于,顾雪衰那双沉寂如万载寒潭的眼眸,缓缓地、缓缓地低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一切情绪。他抬起手,不是去触碰心口那躁动的诅咒,而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动作,轻轻拂了拂臂弯间,那块早已焦黑破烂的灰袍残片。

然后,他转向沈砚和霍斩蛟,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砂的石头上艰难地磨出来!

“走!”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玉石俱焚般的沉重和坚决!那心口被破布掩盖之下的黑鸦咒纹,仿佛回应着他的话语,幽光猛地一闪!

身后,堆积如山的纸兵半成品,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投下无数扭曲、怪诞、蠢蠢欲动的巨大阴影,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妖魔……

前方,是唯一的出口,却已被温府的追兵死死堵住!

三日后,朱雀楼顶,易容局。

裴狐的请柬冰冷地贴在沈砚的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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