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朱雀楼局》(上)
◐裴狐设下赌局,赌注竟是苏清晏的记忆碎片。
◐沈砚以无垢之瞳看穿所有伪装,却见赌桌对面坐着的赫然是自己。
◐容嫣琴音勾起山河鼎幻象,黑鸦啄食气运的恐怖画面直击沈砚神魂。
◐赌局崩塌瞬间,裴狐面皮飘落:那张脸,竟与沈砚亡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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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温府地窖门板,在霍斩蛟一记刚猛无匹的肩撞下,如同纸糊般轰然炸裂!木屑裹挟着积年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射如蝗!外面守株待兔的温府私兵,显然没料到里面的人竟敢如此蛮横地破门而出,一时间竟有些发懵……
“挡我者死!”
霍斩蛟的怒吼,如同平地爆响的惊雷,压过了木屑纷飞的“噼啪”声。他那身沾满灰尘与汗渍的黑甲骤然绷紧,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破岳刀撕裂浑浊的空气,带起一道雪亮刺目的匹练!刀锋未至,那股沙场百战磨砺出的惨烈煞气已扑面而来!冲在最前的两名温府护院,连哼都没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味的狂风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同伴身上,引发一片混乱的惊呼和骨裂的脆响!
“跟着我!”
霍斩蛟再次爆喝,声音里透着一股豁出性命的盖天气势!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荒凶兽,硬生生撞入人群!刀光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刺目的血雨!温府私兵仓促组成的包围圈,一霎那间就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沈砚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温府护院手中明晃晃的刀枪,几乎擦着他的青衫掠过!每一次惊险的闪避,都让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恐惧,那双特殊的“望气之瞳”在混乱中,艰难地睁开一线。视野骤然扭曲、褪色,眼前疯狂挥舞的人影和兵器,一眨眼间化作一团团混乱纠缠、激烈冲撞的气流:温府私兵的气运大多呈现混乱的灰白色,间杂着代表凶狠的暗红,正疯狂地扑向他们三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
“左三!气运最薄!”
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刀剑撞击的喧嚣,直指包围圈左翼一个气运黯淡稀薄、正有些畏缩的持枪私兵!
霍斩蛟没有半分犹豫!他猛地拧身,沉重的破岳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刀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那名私兵仓促格挡的长枪杆上!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枪杆应声而断!巨大的力量透体而入,那私兵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整个人被砸得离地飞起,撞倒了后面三、四个人!左翼的包围,一下子就出现了一个更大的缺口!
“走!”
沈砚一把抓住身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纸的顾雪蓑的手臂,入手冰凉,顾雪蓑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沈砚的心神。他心口那块被破布勉强遮掩的诅咒区域,在沈砚的望气之瞳下,正爆发出比地窖中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黑色暗芒!那光芒如同灵蛇一般扭曲、膨胀,几乎要将顾雪蓑整个人吞噬!沈砚甚至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带着怨毒气息的黑色气流,正丝丝缕缕地从诅咒的核心散发出来,疯狂地侵蚀着顾雪蓑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
“顾……”沈砚喉头发紧,想说什么。
顾雪蓑猛地甩开沈砚的手,动作迅速得近乎粗暴!
“……别管我!”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从破损的风箱里挤出来似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他强行抬起另一只枯瘦的手,指向混乱战团中,一个手持强弩、正悄悄瞄准霍斩蛟后心的身影,那弩手的气运正凝聚成一点危险的猩红!
“弩手!右后!高窗下!”
顾雪蓑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猛地捂住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黑血!他心口那团诅咒黑芒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更刺目的幽光!代价!他在支付强行凝聚心神、指点要害的代价!
霍斩蛟闻声,甚至来不及回头,完全是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拧转!破岳刀带着厉啸横扫而出!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厚重的刀身险之又险地,格开了那支几乎贴着他后颈皮肤擦过的淬毒弩箭!弩箭被巨力磕飞,狠狠钉入旁边的廊柱,箭尾兀自“嗡嗡”乱颤!
“他娘的!找死!”霍
斩蛟惊出一身冷汗,怒火彻底点燃!他猛地回身,如同下山猛虎般,扑向那个弩手藏身的角落!刀光如瀑,瞬间淹没了那片区域,只留下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混乱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受伤者的哀嚎声……温府后院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锅!霍斩蛟的黑甲浴血,刀锋卷刃,硬生生在重重围困中,杀出一条血路!沈砚拖着几乎虚脱的顾雪蓑,在刀光剑影中竭力闪避,青衫已被划破数道口子,渗出血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他死死攥着怀中那张冰冷坚硬的黑色请柬,烫银的云纹隔着衣料也灼烧着他的胸膛……
三日后,朱雀楼顶。
这三个字如同三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沈砚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裴狐那张模糊不清、带着戏谑笑容的脸,顾雪蓑心口那疯狂躁动的诅咒黑芒,还有苏清晏那双清冷中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睛……无数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激烈冲撞!
他必须去!必须赢下那个该死的“易容局”!为了苏清晏,为了顾雪蓑,也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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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时光,沉重得如同在泥沼中跋涉!
沈砚几乎未曾合眼,在简陋的藏身之处反复摩挲那张黑色请柬,指尖一遍一遍地划过烫银的云纹,冰冷的触感却无法浇熄他心底那团越烧越旺的焦虑之火……
顾雪蓑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与痛苦的呓语中挣扎,心口那诅咒的黑芒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闪烁都让他的生命气息微弱一分;霍斩蛟沉默地擦拭着他的破岳刀,黑甲上的血污早已凝固成深褐色,他眼底下压着风暴,却一个字也不问,只是将刀锋磨得雪亮,映出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
当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被朱雀楼那高耸入云的琉璃瓦顶吞没,整座雍州城开始陷入一种诡异的喧嚣……
华灯初上,丝竹管弦之声靡靡飘荡,这座以“销金窟”闻名大胤南境的巨城,在夜色中显露出它纸醉金迷的本相。
朱雀楼,便是这片奢靡之海中最耀眼的灯塔。
沈砚站在街角的阴影里,仰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庞然大物。
高耸的楼体直插墨蓝天幕,数不清的雕花灯笼,沿着层层飞檐悬挂下来,散发出暖融暧昧的红光,将整座楼映照得如同燃烧的巨大火鸟。朱红的廊柱盘绕着鎏金的飞龙,琉璃瓦顶在灯火下流淌着七彩的光晕。靡靡的丝竹乐声、男女放肆的调笑声、骰子在玉盅里清脆的碰撞声……各种喧嚣汇聚成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声浪,裹挟着酒气、脂粉香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因那无处不在的“火”意象而产生的翻腾不适,整了整身上唯一干净整洁的青衫:这是温晚舟不知通过何种隐秘渠道送来的,布料普通,却洗熨得一丝不苟!他迈步,汇入那流向朱雀楼大门的、衣着光鲜的人流。
门口迎客的龟公,一双绿豆眼滴溜溜地在沈砚的身上扫过。青衫,布履,身无长物,与周围那些锦袍玉带、环佩叮当的豪客、贵胄格格不入。龟公嘴角习惯性地撇起一丝轻蔑,刚要开口阻拦,目光却猛地撞上沈砚抬起的眼眸!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深秋的寒潭,没有半点波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里最阴暗的角落!龟公到了嘴边的呵斥,顿时被冻住了,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咙发干!
沈砚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稳稳地,将那张漆黑如墨、烫印着诡异银纹的请柬,递到了龟公的眼前。
龟公的目光落在请柬上那独特的云纹上,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轻蔑瞬间被一种混合着惊惧和难以置信的谄媚所取代,腰杆瞬间弯成了虾米,声音都变了调!
“贵……贵人!小的有眼无珠!您请!您请!顶楼雅阁,有人……有人恭候多时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让开道路,再不敢抬头看沈砚一眼!
沈砚收回请柬,目不斜视,踏入了朱雀楼那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大堂,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浓烈的气味顿时将他包围。他沿着雕花繁复、铺着猩红地毯的宽阔楼梯,一层层向上。越往上走,人声渐渐稀落,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酒肉、脂粉的浊气,竟被一种若有若无、带着奇异甜腻的冷香所取代!这香气……沈砚在地窖里闻到过,是裴狐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脂粉香!
顶楼。
厚重的、绣着百鸟朝凤图样的猩红绒布门帘,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帘掀开的一刹那间,外面楼下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一股冰冷、凝滞、带着陈旧脂粉和霉变木头混合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沈砚呼吸一窒!
眼前并非预想中奢华的宴客厅,而是一个极其空旷、极其诡异的空间。巨大的穹顶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只有穹顶中央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散发着惨淡青光的夜明珠,如同冷漠的天眼,俯瞰着下方,光线勉强照亮了穹顶下方一片区域。
一张巨大的、通体由漆黑如墨的玉石雕琢而成的赌桌,突兀地矗立在空旷大厅的中央。桌面光滑如镜,映照着上方那颗惨淡的明珠,泛着幽幽的冷光。桌子四周,摆放着四张同样材质、同样冰冷的黑玉高背椅。此刻,已有三张椅子上坐了人。
正对着沈砚的主位,坐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极其宽大、极其鲜艳的锦绣袍服,袍子上用金线银丝绣满了姿态各异的狐狸图案,在幽光下诡异地闪动;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惨白如雪的狐狸面具;面具的眼孔后,两点幽光静静注视着走进来的沈砚,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戏谑……
裴狐!
沈砚的目光扫向裴狐的左侧。那里坐着一个穿着艳丽的石榴红长裙的女子,身姿曼妙,脸上却戴着一张狰狞的罗刹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眼波流转的眸子。那眸子在沈砚进来的时候,便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穿透他的青衫,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和审视……
容嫣!即便隔着面具,那股琴音乱国的危险气息也扑面而来!
当沈砚的目光移向裴狐的右侧,最后一张坐着的椅子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似乎在一霎那间凝固,又猛地冲上头顶!
那张椅子上坐着的,赫然是另一个“沈砚”!
同样的青衫,同样的身形,甚至脸上那因连日忧思而略显疲惫的轮廓,都分毫不差!那个“沈砚”微微侧着头,嘴角挂着一丝沈砚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略带嘲讽的浅笑,平静地回望着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沈砚看到了自己此刻绝不会有的神情:一种混杂着冷漠、厌倦、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
一股寒意顿时从沈砚的尾椎骨窜遍全身!无垢之体带来的敏锐感知,疯狂地向他示警!眼前这个“自己”,绝非幻象!那青衫的褶皱,那皮肤的纹理,那呼吸的微弱起伏……都是真实的!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呵……”
戴着白狐面具的裴狐,发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打破了这死寂的僵持。他优雅地抬起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光滑冰冷的桌面,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沈公子,你迟到了三息!不过无妨,赌局……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沈砚强迫自己从那惊悚的“镜像”上移开视线,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唯一空着的、属于他的黑玉座椅,每一步都沉重异常!他坐下,感觉椅背冰冷坚硬,硌着他的脊骨……
沈砚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裴狐面具后的幽光:“赌什么?如何赌?”
“爽快!”裴狐抚掌,那雪白的手套,在幽光下刺眼得很,“赌局很简单,‘千面’对‘无垢’!”
他指向赌桌中央。
只见平滑如镜的漆黑桌面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三个小小的光点,光点迅速扩大、凝聚,化作三样悬浮于桌面寸许的奇异物品:一枚边缘泛着金属冷光、刻满玄奥符文的古朴龟甲;一颗内部仿佛有星河缓缓旋转的深蓝色宝石;还有一片……一片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薄如蝉翼、散发着微弱柔和白光的碎片!那碎片出现的时刻,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抽!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几乎要失控!那气息……是属于苏清晏的!是她记忆的一部分!
“龟甲,承载天机推演;星石,凝结气运轨迹;至于这片‘无垢魂光’……”裴狐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指向那片白色碎片,“它属于谁,想必沈公子比我更清楚!它承载着一段……非常有趣的记忆!”
沈砚的指节捏得紫里透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苏清晏的记忆碎片!裴狐竟然真的拿它当赌注!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将他熔断!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冷得像冰!
“我的赌注?”
裴狐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向沈砚对面的那个“沈砚”!
“他,或者……你!”
“赢,带走这片魂光和你想知道的一切;输……”裴狐面具后的目光转向沈砚,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你留下,他……取代你走出这朱雀楼!从今往后,世上只有他,没有你!你的身份,你的血脉,你的……一切,包括你心心念念要守护的人和物,都将归他所有!”
裴狐顿了一下,补充道,声音轻飘飘却重若千钧:“当然,也包括外面那位还在苦苦支撑、随时可能被诅咒彻底消化掉的顾先生!”
取代!
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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